友理子又返回那座俯瞰「咎之大輪」的小山丘上,這次是跟大法師和自己的僕從——少年無名僧三人同行。
無名之地臨近拂曉,東方天空微微發亮,遠方地平浮現出淡淡的白線。
「在來往此地之際,從這裡出入,是最為可靠的。」
大法師這樣說道。他剛才的惶恐已蕩然無存,重又恢複了威嚴。
「運載你穿梭各地的魔法陣功能倒是沒有問題,但是為了防備萬一……」
最好從靠近故事的源流——也就是「咎之大輪」的位置行動。
「我會迷路嗎?」
「只有一點點的概率哦!」大法師沉穩地笑著說道,「萬一,你被運載到意想不到的領域,那可就要耽誤時間了。」
少年無名僧把嘴巴綳成了八字形,從剛才起就一言不發。他像是還沒有消除緊張情緒,從光頭到鼻樑都沁出汗水。友理子每次瞥他一眼,他就跳躍式地向後退避並低下頭顱,這可把友理子累得夠嗆。所以現在,友理子盡量不看他。
少年無名僧從大法師手中接過一個小包,然後將其斜系在背上。友理子問包里是什麼,大法師沒有告訴她。
接著大法師交給友理子一件全黑罩袍,與眾無名僧身上的極為相似。他叫友理子穿在外面。
「這是守護法衣,具有保護『奧爾喀斯特』和強化魔法功力的作用。從今往後,它必定成為你最得力最可靠的工具。」
理子把漆黑法衣穿在身上,撲鼻一股灰塵味道。黑袍長長的,下擺垂及腳踝,手指也剛剛露出袖口。再戴上風帽,乍一看,恐怕難以知曉是何等人物或來自何方。給人十分怪異的感覺。
要想開始追蹤和搜索,友理子首先該做的就是回家——大法師說道。
「你哥哥對『黃衣王』的哪個方面著迷呢?」
他走火入魔——五體投地,在地板上蹭腦門兒。
「你哥哥心中出現了什麼弱點,讓黃衣王鑽了空子?」
要想究明原委,必須查清森崎大樹犯事之前的行動。
「當時,你哥哥心中的狂熱對象什麼?這將成為追蹤的線索。」
總之,必須查明哥哥犯事的動機。
「這種事情,我能查得清嗎?」
我該問誰呢?誰能告訴我呢?爸爸?媽媽?學校老師?
大法師鼓勵地點點頭。
「只要你返回『圈子』,辦法自然會有。圖書室里的書本也會主動幫助你。你要有信心!」
大法師的語調中充滿了確信,不容反駁。
友理子把嘴綳成了八字。哦?原來一運勁兒就成這樣子了!
「不要忘記,你已經不是來此之前的你了。」
這回該動真格的了!直至完成重任之前,友理子都不再是十一歲的森崎友理子,而是「奧爾喀斯特」。無論年齡、性別還是體面,都已變得與從前毫不相干。
「所以,你必須擁有一個新的名字,作為『奧爾喀斯特』的名字。」
友理子怦然心動。哦?取個什麼名字呢?來一個特別瀟洒的吧!剛想到這裡,卻聽說大法師的諄諄叮囑:
「我不主張你的新名與原名反差太大,因為名字中棲居了靈魂,所以,新名字不可對你成長十一年的靈魂造成損傷。」
怎麼搞的?真沒勁兒!
「友理子……友理子……」大法師慢慢地嘟囔著。
「那就一叫佑俐吧。怎麼樣?」
嗯,這名兒不錯!
「好吧!」
友理子——佑俐回頭看著少年無名僧。
「小夥計,我覺得你也得取個名字,不然多不方便啊!」
少年無名僧戰戰兢兢地看看大法師。
「無名僧只要腳踏無名之地,就不允許擁有名字。」
返回「圈子」之後,你再給他取名吧!大法師說道。
「是你給他取名!因為——這個人不能自報家門。」
佑俐接受了忠告。
山頂上吹過晨風,袍擺隨之飄動。腳下的「咎之大輪」仍在轉動。
「嗯……好了吧?我必須走了。對吧?老呆在這裡也不是個事兒啊!」
佑俐忽然膽怯起來,心在撲通撲通地原地踏步。
「我該怎麼做呢?」
哦……該摸摸腦門兒上的魔法陣!?
「現在你牽住僕從的手,」大法師懇切地點頭說道,「這樣的話,他也可以跟你一道前往『圈子』。」
佑俐看看少年無名僧,他又是大汗淋漓。
「你把手伸出來!」
佑俐向他伸出右手。少年無名僧動作很不自然,他也想伸出右手,卻又趕忙換成左手,更加驚慌失措地在黑衣上擦了好幾下。
對於他的舉動,佑俐忽然有些感動。
「沒什麼啦!我的手也有很多汗呢!」
她嫣然一笑牽起他的手。他手上一點兒汗都沒有,出乎意料的柔軟、爽滑。
佑俐把手貼在額頭,隨即閉住眼睛。然後,她一字一頓地慢慢呼喊。
「把我們送回水內一郎的圖書室!」
額頭上的魔法陣像皎潔的月亮發出青白色光芒,瞬間照亮了佑俐整個臉龐。
接著,佑俐和僕從的身影不見了,只留下大法師一人。
大法師在黎明的幽光中佇立了片刻。草葉上凝集著朝露,在冉冉升起的旭日下晶晶閃亮,猶似星星碎片落在地面。彷彿被它們逐一替換,圍繞咎之大輪的松明火把一個接一個地燃盡並消失。
大法師仰頭望天,老態龍鐘的軀體猛然一抖,又恢複到與佑俐最初所見眾無名僧相同的模樣。
他開始走下山丘,沒有發出一點兒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