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名之地 第一節

在睜開眼睛之前,友理子感到有一股輕風微拂額發,撫摸了額頭。

接著,她聞到一股氣味——土和草的氣味。另外還有一種氣味,那是自己生活的街市中沒有的、不熟悉的氣味。

運動鞋底傳來柔軟的觸感,這卻不是陌生的觸感。一定是一對了,那是草坪,腳下可能是一片綠茵。

就是剛才,友理子還在水內一郎的圖書室里,按照賢士們的指示操作。她先是伸手接住落下的書本,翻開並找到指定的一頁,隨即誦讀裡面的文章——友理子當然不會讀,而是跟著賢士複述。但友理子親手捧書、親口誦讀正是至關重要的程序。

然後,她找遍別墅里里外外拿來自粉筆,按照賢士指定書頁的插圖在圖書室地板上畫出一幅奇形怪狀的魔法陣。為畫魔法陣,友理子不得不先把地板上的書堆整理出來。書本好沉,灰塵好多,害得友理子噴嚏連天,吃盡了苦頭。

她肩酸腰痛,眼睛被灰塵刺激得發紅,癢得難以忍受,可在她目睹自己的分身從魔法陣中出現的那一瞬間,所有的勞累辛苦全都蕩然無存。那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女孩笑眯眯地向她走來。

「你不用躲避,她就是在你外出時頂替你的分身。」賢士解釋道。

「那,我是不能觸碰她的,對嗎?」

友理子想起哥哥曾經借回一張錄像光碟,她看過那部科幻影片,劇中主人公乘坐跨時空飛艇去見從前的自己。製造跨時空飛艇的科學家主人公,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不要觸摸自己的分身,一旦接觸,主人公連同整個世界都會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賢士不慌不忙地笑了笑。

「你不必擔心!她會完全按照你的習慣方式行動,因為它是你的僕從。」

「真的嗎?」

「你吩咐她幾句試試!」

友理子命令分身協助自己來清除魔法陣。沒想到,畫在地板上的粉筆痕迹很難擦凈,於是,分身按照友理子的吩咐,五分鐘不到就找來了拖把。

「第二個魔法陣比剛才那個複雜得多,你一定要仔細畫,不能出差錯!」

這才是打開界門把友理子送進「無名之地」的魔法陣。

友理子幾經周折,終於畫完了魔法陣,卻又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要麼鼓起勇氣踏進魔法陣,要麼屈服於恐懼臨陣脫逃。

這時傳來了賢士的聲音:「友理子啊,你平時總把劉海垂在眼前嗎?」

現在確實這樣,友理子真的對自己的寬腦門兒有些介意。每當她把劉海垂在眼前時,媽媽就會訓斥說:「那樣眼睛會出毛病的!」所以平時她就用發卡或摩絲加以固定。可一旦活動起來,劉海還是會自然地垂在眼前。

眼下情況如此緊迫,賢士怎麼會問這些不沾邊兒的事情?

「這樣會出什麼問題嗎?」

「你把劉海撩起來,讓我看看額頭。然後轉向我這邊,抬起頭來。哦,你還不能踏進地板上的魔法陣!」

友理子向後退去,後背緊靠書架,並按照賢士的指令完成動作。

賢士開始念咒語了。咒語像歌曲一樣富於韻律感但卻不是歌曲,像佛經一樣抑揚頓挫卻又不是佛經。那是初次聽到的匪夷所思的話語和音韻構成的聲流。

賢士的聲調忽然提高了許多,隨即像是畫上了句號一般戛然而止。緊接著,地板上的魔法陣像熾烈燃燒般放出光芒,友理子差點兒跳了起來。

額頭上,掠過一種冰涼指尖撫摸過的感覺,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一下,魔法陣的光芒瞬間消失。

但友理子仍能感到有某種物體在發光,就在自己的面部。

「走廊里應該放有一面鏡子。」

「你去把鏡子拿來。」賢士立刻向友理子的分身下命令。

分身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出圖書室,隨即拿回一面小小的方鏡。鏡框生了銹,鏡面也有三分之一被潮氣和黴菌遮蓋。

「你照照鏡子!」賢士向友理子說道。

友理子在接過鏡子時感到了分身手上的體溫,嚇得她甚至沒有聽到賢士說的話。

「友理子,你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

友理子趕忙端起了鏡子。

額頭上有個五百日元硬幣大的魔法陣,它的光芒映入友理子的眼睛,使她感到面前有個物體在閃亮。

小小魔法陣泛出薄荷綠的光亮,就像用熒光顏料隨意塗鴉的圖案。

「這——」

這不是跟地板上的魔法陣如出一轍嗎?

「使用額頭上的徽標,就可以在你居住的這個『圈子』和『無名之地』間自由往來。因為,它也是准許你自由通過界門的徽標。」

這就是說,往來於無名之地和這個現實世界之間時,只要把手貼在額頭徽標上心生意念即可。

「啊?那從無名之地返回這邊時,我可以不來這座別墅,想去哪裡都行嗎?」

「可以啊!」

「但是,」賢士加強了語氣,「如果水內圖書室的魔法陣被消除或損壞,你額頭上的徽標也會失效。所以,你還必須經常回到這裡,仔細確認地板上的魔法陣是否完好無缺!」

那就是說,伯父或律師他們來時如果看到地板上的奇怪圖案,驚詫之餘把它擦掉可就壞事了。

「那我不在這裡時,能不能請賢士們運用魔法功力阻止別人進來呢?」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們無法制止他們在多次進入失敗後產生疑心。」

魔法也不是萬能的!

「這樣會把事情鬧大的,對嗎?」

「你說得對!」

友理子使勁地點點頭:「我明白了。我一定倍加註意。」

「賢士,有一件重要事情您忘了說,」沉默許久的阿久發話了,「小姑娘,這個徽標是不能隨便讓別人看到的,所以平時你就用劉海兒把它遮住。」

噢!所以說,髮型非常重要。

「阿久你太性急了!我接下來就要說這件事情的。」

「首先,這樣解釋還不夠充分,」賢士似乎有些不快地繼續說道,「在無名之地是無須遮掩額頭徽標的,在你生存和立足的這個『圈子』里則必須遮掩。還有就是從無名之地過渡到這個『圈子』時的其他不同領域。」

「不同領域?」

「去了你就知道了。」

「另外、另外——」阿久急切地插嘴補充道,「去了別處,不管遮掩得怎樣嚴實,小姑娘也會碰到能夠識別徽標的人。那些傢伙就是『狼人』啊!他們才學淵博而能感受到徽標的存在。你不必擔心。不過『狼人』中有很多怪物,從另一個意義上講,你要多加小心啊!」

我該怎麼小心呢?

「『狼人』就是像水內一樣收集古舊書籍的人們嗎?」

「大致是這樣的。」

「那就不會有粗野的人了,對嗎?」

他們應該是學者型的人物吧?

可是,阿久卻沉吟不語了。

「總之,怪人很多。」

「『狼人』都是追蹤者、獵手,」賢士語氣嚴肅起來,「而且,阿久啊,你的解釋還是不夠充分。」

「額頭有了這種徽標,友理子也就成了與『狼人』相同的存在。」賢士說道。

「我嗎?」

「因為你即將踏上追蹤『英雄』、追蹤『黃衣王』的征途!」

「黃衣王」使森崎大樹成為「最後的真器」並實施了越獄,所以搜尋大樹無異於追蹤「黃衣王」。

「友理子啊,就在此刻,『黃衣王』已感知你這個戴徽標的人出現了。」

戴徽標的人——友理子小聲地複述道。

「在無名之地,無名僧的語言稱戴徽標的人為奧爾喀斯特。這就是你從今往後的身份了。」

什麼意思啊?友理子心中七上八下地翻騰起來。

「我的情況已被敵手知道了嗎?」

友理子的膝頭一直哆嗦,事態的發展令她始料不及。自己只是想找回哥哥而已,怎麼會發展到了這個地步?還沒有弄清來龍去脈,就已經開始驚天地、泣鬼神了?

「『黃衣王』越獄之後,已能夠憑著意蓄積功力了。他把手腳伸進這個『圈子』,不顧一切地成長壯大起來。也許,他根本沒把你這個小傢伙放在眼裡,也許會在某處感到你礙事而企圖滅掉你。」

越說越玄乎了不是?

「那傢伙會幹出什麼事兒來,連我也搞不清楚。不過,友理子啊,如果你遭遇到『黃衣王』派出的魔使,可得小心行事。」

魔使?友理子喉管里咕嚕地響了一聲。

「無名僧他們怎麼樣?很厲害嗎?」

賢士沒有應答。

「阿久,如果我想求助,那些『狼人』們會幫我嗎?」

阿久也沉默不語。

友理子緩緩地邁出腳步,並把它——紅皮書拿在手中。

「阿久,你跟我一起去嗎?」

阿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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