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本間向栗坂和也表示,不等到天氣轉晴、積雪融化、道路狀況較好時,他無法行動。和也答應了。次日早上醒來時,本間想雪可能還在下,就算停了,天氣仍會不好,所以尋找關根彰子下落的事應該會再延後一天。

沒想到大雪半夜時便停了,換成了令人吃驚的大晴天。透過窗戶向外看,馬路上的積雪都已經清除乾淨,濕漉漉的柏油路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路面即將晒乾。家家戶戶屋頂和房檐上垂掛著的冰錐也逐漸融化成水滴落下。

小智吃過早飯,抓起書包往大門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時回頭問:「爸爸,今天要出去嗎?」

「嗯。」本間從報紙中抬起頭來,簡短地應了一聲。

「栗坂哥哥來拜託您什麼事了?」

「是呀。」

「您什麼時候回家?」

「這個……還不知道,看情況吧。」

小智站在走廊中間,面對著這裡,瞼正好迎向東邊的窗戶。他皺著眉頭,似乎並不只是因為朝陽炫目刺眼。

「不會有事吧?」

「我會小心行動,不會有事。」

「栗坂哥哥來拜託您什麼事?」

本間看了一眼電視屏幕上顯示的時間,說:「你要遲到了。」

小智不甘願地背起了書包。

「爸爸根本就是不能好好待在家裡的人!」他一臉無奈地說。

「我又不是獨自出去對付整個暴力組織。」

「這次如果跌倒摔斷了腿,我才不管你。」

「你才要路上小心點呀。」

「謝謝你的噦唆,我出門了。出門小心啊。」小智說完又加了一句,「後面的那句出門小心,等爸爸出門時再重複放一次來聽。」

本間笑著說:「好,我知道了。」

看著小智生氣地上學,本間心中著實過意不去。但是天氣既然已經放晴,就沒辦法了,畢竟答應人家的事就要照辦。

小智出門後,本間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到窗邊向下看。這個小區的小學生各自以樓層為單位結伴往學校所在的南方走去。不久便看見包含小智在內的七人小隊穿過樹叢走向小區里的人行道。

半路上遇見被堆成小山的骯髒積雪,孩子們伸手去摸。

「好硬呀。」

「濕溻溻的。」

「好臟。」

孩子們紛紛發出被積雪出賣的不平呼聲。的確,對小孩子而言,傍晚開始下起的大雪到午夜才停,清晨開始融化的積雪是絕對不能放過的新鮮玩意兒。但就像是撩撥人心的說謊女子一樣,正準備大玩一場才發現無法如願。

為了避開擁擠的交通高峰時間,本間一直在家裡耗到十點。其間他仔細查看了目的地的地圖,以減少冤枉路,另外也查了一下「個人破產」的準確含義,看有無線索可循。

《國語辭典》上沒有該詞,他接著翻閱《現代用語辭典》,原本未抱什麼期望,沒想到居然有說明的文字。

個人破產:法院主持,將債務人所有財產公平分配給債權人的制度是為「破產」。債務人完成破產手續後,即可因「免責」而從債務中解脫。其中有所謂債務人本人提出申請的「個人破產」。近年來,為了解決囚濫用信用卡、個人融資等多重債務人的困境,申請的件數有增加的趨勢。這種個人破產者,相對於一般的企業破產,又稱「消費者破產」;破產者因為破產而受到某些資格的限制,但可因免責而「復權」。此外,其破產事實並未登記在戶籍上,故其選舉權、被選舉權等公民權不會因此而被剝奪。

老實說,對於最後幾行的說明,本間有些驚訝。他過去對這種事的態度很漠然,以為一旦破產,該事實將跟隨其人一生。像本間這種工作性質是調查別人隱私的人都有如此想法,一般人更會有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所以這種用語辭典才會特別加上一句說明,表示不會有這種事。看來想隱瞞破產事實是很容易的,不,甚至不必刻意隱瞞,只要閉嘴不說就沒事了。

比如,關根彰子只要不申請新的信用卡,過去破產的事實就不會敗露。就像之前她不是都說自己從未申請過信用卡嗎?莫非在和也勸她辦新卡時,她以為破產已經過去五年,應該沒事了,結果期待落了空?

本間將厚重的辭典放回書架,開始作出門的準備。一早出門就——他有一種老百姓的罪惡感,但還是打電話叫了輛計程車載他去車站。

他提過屆時會申報費用,和也無條件地答應了。就常識而言,這也是應該的,即便是親戚之間也應該事先說清楚。反正只要確實能拿到收據,本間打算這一陣子好好利用計程車。

放下話筒,本間抽了支煙,在煙灰缸里放了點水才出門。他將家門鑰匙寄放在一樓的井坂家,打過招呼後離去。

跟昨天一樣,他用收起的雨傘代替拐杖撐著走路,並試著用傘尖碰觸路上看見的每一處雪堆。陽光曬過的雪堆顯得「濕溻溻的」,陰影下的雪堆則「好硬」,所有的雪堆看起來都「好臟」。日晒下的雪堆較小,一碰就垮。在人行道尾端最後碰觸的雪堆,感覺是「好硬」。

還好,比起雪堆「濕溻溻」,本間覺得今後的運勢比較樂觀。

今井事務機公司距新宿車站西口不遠,以正常人的步速約五分鐘便能走到。

那是沿著甲州街道的一棟五層建築,該公司位於二樓。正面面對馬路的六扇細長的玻璃窗上,由內向外各貼了一個字拼出公司名,最後一扇保持空白,拉著窗帘,顯得很規矩。一樓是開金庫的,似乎跟二樓的公司業務有聯繫。本間探頭進去詢問電梯位置。

「樓梯在……」一位正在看報的店員話說到一半又吞了回去。

小瀧橋路的那條乎緩的斜坡走起來反而辛苦,因為會造成膝蓋的負擔,下坡其實比上坡難走。儘管在電車裡一直坐著,可連續兩天都外出行動,現在雖還是上午,本間的整條大腿已經開始有種緊繃的感覺。

服務台、會客室和辦公室都在同一樓面,一覽無餘——就是這樣的一家小公司。桌前坐著一個穿著深藍色制服的女子,她立刻起身相迎。

「我與在這裡工作的關根彰子小姐的未婚夫是親戚,想請教些關根小姐的事。」

身穿制服的女子大概才二十歲,圓臉,大眼睛,鼻子兩旁滿是雀斑她聞言立刻睜大眼睛,說:「啊……是……好的。」聲音像小孩子的,身材也很嬌小。

「如果可以,我想和社長或關根小姐的上司見個面,不知方便嗎?」

「關根小姐,我聽說過,我聽說過她的事。」女子的語氣有些急促,「我們社長正在對面大樓的咖啡廳里。」

「有公務?」

「公……不是,只是喝咖啡。他常常這樣,公司裡面只有我,我去叫他回來。」

她邊說邊走向門口,忽又猛然回頭說:「可是,萬一我不在的時候有電話來,該、該怎麼辦?」聽起來像是在問本間的意見。

「那我該怎麼做好呢?」

她想了一下說:「應該不會有人打電話來。巴。」看來她是有事明天再煩惱的那種人。

「我馬上就回來了,請你先坐在那邊等。大衣就脫下來放在旁邊好了。」說完,她像只麻雀一樣匆匆飛離。

狹小的辦公室內整理得乾淨整齊。三張一樣大的辦公桌面對面地排在一起,每張桌子上都放了很多賬簿和檔案架,豎起來的背脊整齊地面對門口,方便隨時存取資料。制式化的感覺令人馬上聯想到車站裡的書報亭。

剛才那位女子坐的桌子對面應該是關根彰子的座位。桌上整理得很乾凈,最上層拉開了的抽屜裡面有圓珠筆、尺、便利貼和「關根」的會計章。

背對著窗戶有一張附帶側桌的大書桌,正好可以環視對面的三張辦公桌,應該是社長的位置。椅背上放著一個手織的毛線靠墊。桌面上放著一個空文件盒和一本封面捲曲的雜誌,是《財界通信》。

倉庫大概設在別處。不過就這個樣子來看,這家公司也太安靜、空閑了。關根彰子在的時候,包括剛才的女孩子,有兩名女性員工。

但是整體氣氛不禁令人擔心,有這麼多工作好忙嗎?由此可見薪水也高不到哪裡去……正想到這裡,剛才那位女子帶著社長回來了。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是一位聲音洪亮的老人。襯衫上搭著毛線背心,別著繩狀領帶,戴著老花、近視兩用眼鏡,厚厚的毛襪上套著最新流行的健康拖鞋。

「你是關根小姐的家人嗎?」

「不,我是她未婚夫那邊的親戚。」

問題出在哪裡呢?是麻雀般的女孩傳達能力有問題,還是社長的聽力不好?

「哦,是栗坂先生那邊的。」老者一副「哪邊的親戚都無所謂」的表情,「來,請坐。」他一手指著窗邊的會客室,自己先坐了下去。看見本間腳步拖曳著前進的模樣,他劈口就問:「是風濕痛嗎?」

「不。」本間有些吃驚,「是車禍後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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