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

現在唯一的事情就只好是做題。無數道習題,不做也得做。李鳴只做上兩分鐘,就想去上廁所或者喝水。更多的時候是找旁邊235琴房管弦系的女孩站在236琴房門口聊天。邊聊天那女孩邊讓弓子和琴弦發出種種噪音,氣得263琴房的石白猛砸鋼琴。

和石白,李鳴永遠也處不好。一道和聲題要做六遍,得出六種結果。他已經把一本「和聲學」學了七年,可他的和聲用在作曲上聽起來象大便乾燥。但在課上老師要是講錯了半個字,他都能引經據典地反駁一氣。

「不對,老師。在275頁上是這樣說的……」他站起來說。

這時同班的女生就會咳嗽,打噴嚏。

「我不願和你們這些人在一起。」石白對所有的人說。他不參加任何活動,碰上人家在那兒「撞拐」,他就站在一旁拉小提琴。他學了十五年琴,可還走調。

「你得象個作曲家!」他對小個子說,「作曲家要有風度,比方說吧……」

連個兒都沒長全的小個子只能縮縮肩膀從他的眼皮下溜走。要是玩起「撞拐」來,小個子還老佔大家上風。

石白對「撞拐」這事氣得嘴唇直哆嗦。他在一首自作的鋼琴曲譜旁邊註上「這首樂曲表達了人生的最高理想境界。」這結果就是使一個作曲系的女生寫了同樣長短的一首鋼琴曲來描寫石白,一連串不均等節奏和不諧和音。這曲子在全系演奏,所有人都聽得出來它說的是什麼。

李鳴住的宿舍是一間房子四個人。屋子裡有發的存衣櫃、寫字檯和鋼琴,還有馬力自己打的傢具,弄得宿舍里不能同時站四個人。原來石白和他們一個宿舍,後來石白申請到理論系睡覺去了,因為理論系的人到了夜裡兩點談話的內容仍是引經據典。這使他覺得脫了俗。於是指揮系的聶風搬進李鳴宿舍,他以一種與作曲系迥然不同的風度出現在這間屋裡,頭髮燙成蓬鬆的花捲,襯衣雪白,胸脯筆挺。隨著他的到來,女孩子就來了。本來四個人已站不下的屋子,現在要裝八個人不止。一到晚上,全宿舍的人自動撤出,供聶風指揮女孩子們的重奏小組用。從此,晚上十二點以後回到宿舍,大家都能聞見女孩子們留下的滿屋香氣。

隔壁的四個全是作曲系的。戴齊鋼琴彈得出眾,人長得修長蒼白,作品中流露出肖邦的氣質,可女孩們愛管他叫「妹妹」。留了大鳥窩式長發的森森,頭髮永遠不肯趴在頭上,就象他這個人一樣。他不洗衣裳不洗澡,有次鋼琴課上把鋼琴老師熏得憋氣五分鐘。那是個和藹的教授老太太,終於她命令森森脫下衣服,光著膀子離開琴房。一個星期後,管郵件的女生收到一個給森森的包裹,當眾讓他打開一看,是那件脫給老太太的襯衣,已經洗得乾乾淨淨,連扣子也釘上了。有個女生當場說,為這事,如果全世界只剩下森森一個男人,她也不會理他。森森當場反駁說,如果全世界只剩下他和她,他就乾脆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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