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結束語

今天是1941年7月30日,這是我答應為我這本書的英文版在這份手稿尾端寫下結束語的一天。我獨自一人裸體呆在弗吉尼亞漢普頓莊園我的房間里。站在一面大鏡子前,我能細細打量這個達利,三十六年來,我是唯一了解他內心的人。我的頭髮永遠具有我極為喜愛的閃光的漂亮黑顏色。我的腳就連一個雞眼都沒有。我的手臂、我的大腿、我的軀幹仍然跟我有過的光輝青春時期的情況一樣。我的腹部剛有了一點兒輕微的凸起,這絲毫沒令我不快。我沒想馬上就動身到中國旅行,我也沒想很快離婚。我不再想到自殺或跳入深淵,絕望地懸掛在綢降落傘柔軟溫熱的胎盤上。我不想跟誰決鬥。我只想兩件事:愛我的妻子加拉這是一種極為精美的藝術,許多別的人都無法掌握它。

還有你,我心愛的歐洲,我希望不久能再見到你由於所有這些磨難而老了一點兒。我認識的這個孩子變厲害了,在惡的陰影下成長了起來。我仍喜歡折磨人。但一些時候以來,我就明白了我開始愛我娶了已有七年的妻子。我更好地開始按照天主教和羅馬教會的觀念來愛她,我能像為這愛下了定義的烏納穆諾一樣跟自己說:"要是你的妻子左腿疼,你的左腿就會感到這種疼痛。

我剛寫了這本論述我生活奧秘的厚書,只有它能使我具有讓別人了解我的必要權威。我想讓全世界了解我,因為在體驗了所有奇遇、所有探索、所有戲劇之後,我是戰後歐洲最有代表性的化身。作為超現實主義革命的自由射手,我回覆一日地認識了以國家社會主義名義建立在血統和種族之上的那些偽哲學教義和辯證唯物主義演變的那些最微小後果、那些最微小知識的反響。神學對我也無什麼秘密可言了。我的精神忙於成為一切中最優秀的精神,忙於比他人都了解得更早,哪怕為它那些特殊的發現,我得付上最多的汗水和最狂熱的激情。

如果說我以一個西班牙人的瘋狂參與了所有思辨的探索、甚至是最為對立的思辨探索的話,那麼與此相反,我在一生中從沒接受過屬於某一政黨,無論該政黨標榜什麼樣的意識形態。在這個政治聽任宗教吞食的時刻,我今天還會去接受它嗎?

從1929年起,我不停地研究近一百年來科學的各種進展和發現。如果說它們日益高度專業化的情況使我無法從人的角度深入它的所有奧秘的話,那麼我仍然可以從本能上去理解它們的方向和本體論的意義。在那麼多我們仍然感到神秘和無法解釋的事物中間,一個獨一無二的真理以更大的力量和威嚴體現了出來,它就是任何哲學的發現、倫理學的發現、美學的發現或生物學的發現都無法否定上帝。更妙的是,時間(各個特殊的學科用它來建造它們的牆壁)仍然只把神聖的上天當成屋頂。

上天,我那醉心於絕對的靈魂在整個一生中尋求的就是它,這一生可能顯得有些令人慚愧,簡言之,它可能沾上了惡魔的流黃。上天啊!不理解這點的人是不幸的。我初究者到女人剃光腋毛的腋窩時,我就尋求過上天;我用拐攪動死刺蝟身上那堆腐敗的跨動的蟲子時,我就尋求過上天。

上天是什麼?已是現實了!

上天既不在上方,也不在下方;既不在右,也不在左;上天恰恰就在有信仰人的胸膛里。

薩爾瓦多·達利

正中午於漢普頓莊園

附言:在我還沒有信仰時,我害怕見不到上天而死。

注釋

從1929年起,我就清楚地意識到我的天才,我必須承認這種意識越來越深地紮根在我的精神里,我從沒獲得那些被稱為崇高之類的感情。不過我必須承認這種情況在我身上造成了一種頗為可愛的堅定感。

鳥在人身上喚醒了殘酷的食肉魔。在《其帕然的魔法》中,拉波爾特教人如何活燒火雞,以便讓美食家感到它味美無比。我始終拒絕食用裝在大湯盆中的一堆副掉貝殼的無定型的牡蠣肉,雖然它們可能是世上最鮮美的東西。正是在我誓寫這個注釋的時刻,黃道十二富圖中的室女星座和天秤星座的明顯關係讓我震動。此外,畫出來的室女星座均衡地置於一個"天球"上。這種愚弄人的舉動實際上只是我繪畫哲學的最初徵兆;暗示性形象的突然體現。

用英語完成了這本書第一個譯本的哈康·謝瓦利埃先生,向我指出一件我所不知道的事,他的一位朋友弗拉基米爾·波茲耐爾先生已在卡薩諾瓦的《回憶錄》中發現了一章子宮內的記憶。列奧納多的種種憂慮在這方面是最富於教益的。飛行是與重力現象相反的,它是勃起的象徵。1939年的戰爭向我提供了若干驚人的例證。在巴黎警報期內,我畫了人們在避難所中採取的各種"給曲"的胚胎的姿勢。在那時,能給人提供一個黑暗潮濕洞穴的子宮內的感覺結束了外部的危險。"驚慌的人"時常掛著近乎心醉的幸福微笑睡著了。一位年輕漂亮的母親剛剛悄然地告訴我,她五歲的女兒聲稱回憶起在天上的情景,她把天國描述成一個又黑又熱的宇宙,她頭朝下生活在那兒。在俄國,大約在同一時期,在"被照亮的林間空地"上,另一個孩子,也就是我的妻子加露攻卡,坐在另一個土豆、另一類沾滿泥土的、粗糙不平的、好夢想的老人的膝蓋上,他就是列夫·托爾斯泰伯爵本人。後來在1936年,在塞納街一家小店鋪里,我在翻看大量的明信片時,從中發現了一張明信片恰好表現了我的視覺景象:一位裸露手臂的夫人把一隻杯子送到嘴邊。這幅畫使我產生了一種說不清的苦惱,它使人非常難受,我好多年都忘不掉這兩個不動的身影,每當想到它們就會產生同樣的不斷而又含混的不安。我要說,直到1929年,這幅畫才終於從我的想像中消失掉。到這時,我發現了它的另一件複製品,於是我又被同樣的不安抓住了。這一圖像重又變成了一種無法擺脫的困擾,我開始記錄隨其幻影而來的各種心理現象,並在它的啟示下創作了一些詩、一些畫、一些物品,然後我終於完成一篇發表了的論文:《米葉<晚濤>的悲劇性神話》,我認為這篇論文是達利哲學的基本文獻之一。

在卡塔盧尼亞語中,這個詞含有一種無法翻譯的極為色情的含義。它用來表示女人性器官的一部分。漁夫們使用該詞表示某種特別狡猾和惡毒的人。後來,我了解到在我演講時,我以特別不舒服的方式彎曲著腳坐在那兒,這使我感到一種劇烈的疼痛。我越不舒服,我就越覺得自己口若懸河。就我本人而言,肉體的痛苦(如牙疼)增加並鞏固了演說痛。

這個家庭在我的生活中起著重要作用;我父母已受到皮朝特一家人個性的影響,他們全都是藝術家,具有很高的天賦和最敏銳的鑒賞力。拉蒙·皮朝特是畫家,里卡多是大提琴演奏家,路易是小提琴演奏家,次女瑪麗妞是低音歌劇演員,配皮多可能是全家人中最大的藝術家,但他不專門致力於任何一種藝術。就是他創造了卡達凱斯的住宅。一般而言。他對花園和生活有著一種獨特的看法。梅塞代絲也是百分之百的皮前特家人,她對住宅抱有一種神秘的狂熱的看法。她嫁給了西班牙大詩人愛社亞多·馬基納,這位詩人把莊嚴優美的卡斯蒂利亞風格帶進了這個卡塔盧尼亞家庭如畫的寫實主義之中,儘管皮朝特家的文明氣氛已達到了成熟的程度,可這種獨特的卡斯蒂利亞風格還是必要的。

我的大部分幻想,尤其是那些色情的幻想就是在"塔樓磨坊"展開的。其中一個關於女主角加拉和杜麗塔的幻想,記錄在(為革命服務的超現實主義)中。可該文極為特殊的字體無法移植在目前這本著作里。這類項鏈並非像它所顯出的那樣是達利的一個發明。它是"塔樓磨坊"所在的那個地區農家孩子中十分常見的遊戲。後來我了解到這個冠冕跟我賦予它的涉及死人的特點相距甚遠,它不過是一件禮品,是莫斯科歌劇院獻給瑪麗亞·加依的,用來紀念她演出的《卡門》。一位種田人目睹了這些向空中的跳躍,他對皮朝特先生講了事情的經過。可誰都不相信他。從這樣的高度上跳下去,我該摔死了。由此我變成了在這種運動方面有特殊技巧的人。

在資格拉斯的學校里,我在跳高和跳遠上擊敗了所有的人。今天我仍然是一位優秀的跳高跳遠運動員。囫在我的故事中,這個空竹恰好對應著以撤祭獻的那隻母羊。坦率而言,它同樣象徵了杜麗塔、加惡演卡·何地維瓦的死亡,同樣也假定了其復活的可能性。我從沒讀過這本書。但是這本書對面上的這位親王的肖像和這本書的標題《奪取麵包》,不可思議地使我覺得具有顛覆性,使我在街頭碰到的人面前大出風頭。

整個一生中,鞋子始終是我操心的一個主題。我在那些超現實主義的探索和美學的探索中,竟然把它當成了一種崇拜的對象。1936年,我終於把鞋子放在了頭上。艾爾莎·夏帕列里製成了這種帽子,黛西·弗洛斯夫人首次在威尼斯展示了它。鞋子是最具有寫實主義效能的物品,這跟我總把它們畫成破碎或柔軟的那些樂器不同。我最後繪畫中的一幅就是一雙鞋子,我懷著拉斐爾畫聖母像時的那種愛和那種客觀的態度描繪了這雙鞋子。如我說過的,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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