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這件事"--哲學研究--未滿足的愛情--技法的經驗--一我的石器時代--種種愛的結局--母親去世

我長大了。在卡達凱斯皮朝特先生的花園住宅里,種在庭院中央的絲相也長大了。我臉頰的一半已布滿了像一條排骨的煩須。我只穿柔軟的黑色天鵝絨服裝,嘴裡叼著一隻海漁石煙斗散步,這隻煙斗的鍋上描繪著一個露出全部牙齒大笑的阿拉伯人。有一回,到盎浦利亞的廢墟去遠足,當地博物館館長送給我父母一枚鑄有希臘婦女側面像的銀幣。我用別針把它別在領帶上,永遠配戴著它,斷言這是特洛依的海倫慘。我總是帶著一根手杖出門,我擁有這樣一批收藏,其中最漂亮的一根帶有雙頭鷹形狀的金柄飾。我長大了。我的手也長大了。"這件事"一天晚上在學院的廁所里發生了,我感到失望。一種負罪感控制了我:我曾以為一這件事一是另一種情況!儘管我感到失望,可在向自己保證這將是最後一次的情況下,我又重新干起了"這件事"。三天後,誘惑再度出現了。對我來說,能抗拒它一天一夜的情況是很稀罕的。於是我總是重干"這件事"。"這件事"還沒有完結呢!

我養成了用全部生命的熱情和專心來畫畫的習慣,這種態度的產生,是因為我需要擺脫干"這件事"的悔恨之情。每天晚上,我都到正規的繪畫學校去學習。我的老師努耐斯先生是一位非常醉心於美術學院的優秀畫家,曾獲得過版畫羅馬獎。他把我帶到他家裡,向我解釋明暗的奧秘,也向我解釋他擁有的一幅倫勃朗版畫原作中非常不合常規的線條的奧秘,他懷著深深的崇拜之情撫摸著這件作品。我從努耐斯先生家中走出來,興奮激動不已,那些最偉大的藝術抱負使我臉頰發燒,心裡洋溢著對藝術的一種類似宗教般的敬仰之情。我回到家裡,把自己關在廁所中,幹了"這件事"。每天,"這件事"都變得更加美妙,一種心理的技巧使我能在越來越長的間隔期干"這件事"。現在,我不再聲稱這是最後一次了,相反我允許自己每星期天干"這件事"。一想到將會得到的樂趣,就沖淡了我那些色情的慾望,我在等待星期天中找到了精神上的滿足。我越等待,"這件事"就越美妙,行為本身就夾雜著最舒服的眩暈。

在學院,我依然是個平平常常的學生。大家都勸我父親讓我從事繪畫。堅信我天才的努耐斯先生,比一切人都更主張這樣,可父親並不想決定什麼。畫家的職業使他害怕,然而他卻盡一切力量使我受完藝術的教育,他給我買我需要的那些書、雜誌和用具。

他說:"等他通過中學畢業會考時,我們再決定吧。"

我自己早就決定了!在此期間,我不是閱讀,而是貪婪地吞食我父親圖書室中的那些書。兩年內,它們就被榨乾了。伏爾泰的《哲學詞典》給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而《直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卻讓我覺得還不如我本人能寫的東西。我偏愛閱讀我毫不理解的康德的著作,這讓我心中充滿驕傲和滿足。我喜歡迷失在他各種論證的迷宮中,這些論證就像天國的音樂在我耳邊回蕩。寫出如同康德著作一樣重要和無用的哲學的人,只能是位天使!我閱讀不理解的東西的頑強精神,必定是受到強烈的精神饑渴的驅使。正如某些機體性缺鈣會導致兒童刮牆上的石灰和石膏來吃一樣,我的精神也同樣需要這種絕對命令,我在一些年間一直反覆思考這種絕對命令,可始終沒能吞下它。然而,有一天,我終於吞下了它。門打開了,我明白了。我從康德走向令我激動的斯賓諾莎。此後,笛卡爾幫我建立了我後來那些研究的方法論基礎和邏輯學基礎。先前我是為了笑而讀哲學的,現在我卻是以哭結束讀哲學的。一本小說或一齣戲無法辦到的事,在我讀懂一個奇妙的同一律定義的那一天發生了,我目前已經記不清當時是在讀誰的著作。哪怕是在今天,在我對純哲學幾乎不再感興趣時,一個思辨力的例子,不管它是屬於誰的,仍然會使我雙眼滿含熱淚。

在學院,晚上七點至八點,一位教師安排了一些額外的哲學課。它們是選修課,可我馬上就報了名。我們經歷了一個特別可愛的春天,獻給柏拉圖的那些課圍繞著一棵掛滿常春碎的松樹在露天進行。許多少女也來了。我不認識她們,但我感到她們很美。我選擇了其中的一位。我們的目光碰到一起,她也挑中了我。這種情況太明顯了,我們並沒商量,就站起來走了出去。我們非常激動,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我們狂奔到山坡高處,為著呆在開闊的郊外。我們一直跑著,來到兩塊麥田間的一條小路,這個少女朝我投來火熱的目光,她不時笑著,彷彿在鼓勵我。氣喘吁吁的,不能講話,我只好指著倒下的麥子中的一處類似壁龕的地方表示:

"那兒!"

她沖向那兒,伸直身子躺下來,我突然覺得她遠比我想像的大。她滿頭金髮,乳房非常美,輕輕觸摸她的緊身短上衣,我感到這對乳房在我手下像受驚的魚那樣動著。我久久吻她的嘴。當她張開嘴時,我雙唇緊貼在她的牙上,直到我都感到疼了。她患著很厲害的感冒,手裡拿了塊小手絹,不停地用它擦鼻子,可手絹太濕了!我沒有手絹給她,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徒勞地抽著鼻子,但很快鼻涕就又出現在鼻孔邊上。她感到害羞,轉過頭去,用裙子的下擺好鼻涕。我又衝上去擁抱她,向她表示我並不感到討厭,再者這也確是實情,因為她的鼻涕,又稀又白,更像眼淚。此外,她連續不斷地抽鼻子,也使我產生了她在哭泣的錯覺。

我對她說:"我不愛你,我不能愛任何一個女人。我將永遠單獨生活。"

說這些話時,我感到這個女孩子的鼻涕弄得我臉額不好受。我又恢複了平靜。同時,我擬定出我的計畫,我以極為冷酷的態度盤算著它,以致我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凍結了。用這麼少的時間,我怎麼才能重新成為自己的主人?與此相反,我的少女越來越感到局候不安了。顯然,她的感冒使地產生自卑感。我親切地用雙臂抱著她,我臉頰上的干鼻涕使我刺癢難忍,為了感激它,我裝出把我的頭靠在她肩上撫愛她。當我們狂奔對,她已流了汗,於是我在她的腋下聞到一股很妙的氣味,這種氣味混合了天芥菜、母羊、炒咖啡豆的味道。

一那你明天晚上不再來了,

扶她起來,我向她保證:

"明晚當然來,而且五年內都要來,僅不會再多一天。"

我有我的五年計畫。事實上,不算我在卡達凱斯度過的那些縣天,她做了我五年的情人。在整個這段時間內,她一直對我抱著近似神秘主義的忠誠。我只在晚上的不同時刻見她。當我想獨自呆著的時候,我就打發街頭的一個小孩給她送個便條。為著我們的相會,她必須使用許多詭計,得到她那些由男孩陪伴的女友的協助。可這使我不高興,我們設法幾乎總是單獨果在田野里。

這五年的牧歌使我得以開發我的反常感情的所有資源。首先,我使她強烈地編要我,接著,我厚顏無恥地逐漸增加我全面的次數、增加我們談話的內容、塔爾我敢說我做出了種種發明的謊言。每一天,我對她的影響都在擴入。這是一種有系統的、進行包圍的、殲滅性的、致命的誘惑,當我感到它"恰到好處"時,我開始要求祭品了。她不是不停向我重複準備為我死嗎?好吧,就讓我們看看這是不是真的吧!

有的讀者可能把這種感情的成功也因於我那些後孩的品質,為了讓他理解,我必須補充一句,五年間,我與這位少女間什麼也沒發生過。我們接吻、我撫摸她的乳房、我凝視她的眼睛,僅此而已。她的自卑感無疑來自我們那第一天相會和讓她非常局促不安的感冒。她渴望在我面前恢複聲譽,我越顯得冷淡,她的熱忱就越刺激她的愛、就越發使她那些不安的渴望變得崇高和不現實,這使她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狀態中。

自從有了這次經驗以來,我覺得未滿足的愛情是感情神話學中最引起幻覺的主題之一。在我看來,特利斯坦與伊索爾特就是未滿足的愛情悲劇之一的人物原型,就像在交尾時吞食雄性配偶的螳螂一樣,這種愛情在感情領域是兇殘的食人肉者。

我們兩人都很清楚,那註定使我情人的愛情得不到滿足的我的精神折磨大廈的拱頂石,就是我並不是她的這種感情;我自己明白她明白我不愛她,而她也明白我自己明白她明白我不愛她。我的孤獨保持著完好的狀態,之所以我仍然能保持如此美的生命狀態,因為就是在這種美學的形式上實驗我各種"感情活動的原則"。我確信,如我崇拜我的加露境卡·何地維瓦、我的杜麗塔那樣,愛是另一回事,是對所有感情的徹底毀滅。與此相反,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的情人把我當成目標,我能嘗試以後對我大有益處的機智。愛情更在於接受箭而不是射出箭。正是在這位少女的肌膚上,我體驗到了聖賽巴斯蒂安的敏感性,它可能潛伏在我自己的體內,我希望能像蛇蛻皮那樣擺脫掉它。即使我現在有了一位有乳房和唾液的活生生的情人,她對我的愛使我昏昏然,我把她緊緊抱在懷裡,但明白了我不愛她,我就能懷著一種理想的、至高無上的、拉斐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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