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篇 卞烺說:誰不為錢(1)

卞烺從長相到身材,都是像了母親秦秋鳳的。上大學時的卞烺,身材高大、寬厚,雖說身上沒長多少肉,但他大骨骼的,也是屬於壯實的一類。但是,他卻長了一雙短小圓潤的手,與壯實的身板並不相配。即使是小個子的男性,也很少會有那樣一雙小手。男性在外觀形態上,高矮胖瘦不等,但一雙骨節寬厚呈現一定硬度的手,是他們與女性最有直觀區別的標記。手上的骨節就是整體性別差距的典型代表。卞烺的手與男性特徵大相徑庭,他的手掌手指圓潤飽滿,像是他僅有的肉,都是長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手,看起來還像是一個豐滿女性該有的手形。他展開雙手,手背處,指掌骨的交合處會因為肉面的豐滿,而埋住骨頭,骨頭之上,印出來的是一排的小旋渦,柔軟滑潤的樣子。這樣的手,人人見了都會說,他將是坐享其福的命。每次聽到這樣的話,卞烺都是以為然,當回事,自信地說:一定會。

卞烺的自信並不是借勢他長了雙「福手」,自我陶醉的。在他看來,那雙手不過是在他自信的砝碼上加上的戲謔和調侃罷了。他相信的是他自己將來的能夠做到。他自尊、要強,不甘落人之後,中學時,他就做到了,成功了;到了大學,身上的能量跟著從低到高地長了起來,力量就拓展了。趣味、方向都是跟著升了級別,「學習好」已經不是為學而學,為自己爭口氣了,是為用而學的,學得好是將來有用。他的考慮是從一邁進大學校門時就已經深思熟慮的。他的目標是好幾項,有:要拿最高的獎學金;爭取到「領袖」的位置,做個全面人才;畢業能被分配到最好的單位。他有咬牙的力量和超越自己的壯志,他覺得這些沒什麼難以實現的。

他還想到了中學時根本不會想,也想不到的一個選擇,他給自己立規矩,在大學,他決不去談女朋友。大學生戀愛,在1982年左右,其實還是不被廣泛接受的,概念大於形式的。概念是概念,卻是現實化的,大學本來就意味著成熟成人,進入那種領域,是自然趨向,沒有刻意的宣揚,該按自然發展的,自然就存在了,身邊,周圍,寫進書本、報紙的故事中,不乏的,誰的耳朵中沒有接受過那種傳送呢?接受過的,卞烺就在入校門之前進入了自己的思維,過早地。中學生的男女授受不親的階段只不過剛剛過去。

卞烺的不在大學談戀愛,不僅僅是他立志的範疇,他對自己的這一規定,是和另外的一個規定,要拿最高的獎學金,出自同一個緣由,那就是,他考慮到的是自己的家庭狀況。雖說他考上大學這年,有了敞開的供應,家裡的艱難生活時期算是過去了,但畢竟是父親一個人掙錢養活著四口人,他家裡的生活水平,與很多人家比,還是算低的。他要強,不想比別人低,他想,在大學他拿到最高的獎學金,便可以通過自己改變自己的生活水平;立志在大學不找女朋友,便是出於生活水平上的考慮,他要節省錢。在他看來,談戀愛,是男性就要付出實際物質的,這種概念不需要教授和實踐,是生下來就能接受到的信息,生活中,環境中,故事中,電影中,那是天生就具有的領會反應的積累。卞烺要強,他想他要戀愛,就要做得有派頭,不能將就湊合猥瑣,那是降低他人格的。

卞烺以先於同學的準備,設計成熟的心態走進了大學校門。他有志氣,就能按照自己的設定,一絲不苟地進行下去。他學習極其用力,一步一步就上去了。大學一年級的第一個學期下來,他憑成績,就被評定進了一等獎學金的行列,第二學期依然,二年級時依然,三年級時依然。那些獎學金,平均每個月為家裡省出了十塊錢,是父親卞金利月工資的六分之一了。伴隨著用功學習,他不忘制定全面發展的計畫,各個方面都是儘力想到去表現突出,刻意時時提醒著自己。一開始他就行動了起來,他勞動積極,踴躍參加班級的各項活動,各個方面爭取表現出色,這些行動,是任務似的去完成,他就能堅持。開學半個月後的選舉中,他就被選上了班長。他以身作則,繼續出色表現,到了二年級時,他就當上了系學生會幹部;繼續努力下去,三年級時,他就當上了系學生會主席和校學生會幹部。班裡的同學,一年級時,就有人談了戀愛,不公開,卻是人所共知的。到了二年級、三年級時,那股人流是節節增加的。

卞烺並不羨慕,除了因為要堅定執行心中制定的計畫外,還由於在他的眼中,沒有哪個女同學能夠吊住他的眼球。他和父親一樣,天生看女性就有一些「高」眼光,超越基本審美的。卞烺在相對於父親更進一步的時代,他的要求也是比父親要高標準一些的。要說,他們文科學校,每個班的女生都是佔了一半數量的,按照概率,哪個班裡怎麼也會有一兩個美女的。但別人說是好看的女生,卞烺卻覺得一般,他心中的美女,是不單純看一張臉蛋的,是要從整體觀摩。臉蛋要和身材皮膚相形並肩,臉蛋好,身材皮膚就該好,皮膚要白皙細嫩,身材亭亭玉立的;臉蛋和身材還要和氣質韻味是一體,看後要叫人有回味和流連在心中。尤其,他有一個做了演員的堂姐卞銀薿,更加拓展了他的欣賞角度,並且樹立了樣本。堂姐近乎完美的美麗有目共睹,她的出類拔萃是無可爭議的。卞烺沒有將美女的標準向堂姐去看齊,誰能跟堂姐相比呢?比不了,卻是要在感覺上靠上點的。上了三年的大學,在他眼中至少還沒有看到過一個女生的形象有一點具備他想的樣子。別人看著漂亮的,在他眼中具有太多的不足。

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班裡和其他系裡的所謂好點的女生,都是名花有主了,卞烺對那些花不當花,心裡便沒有一點遺憾,被看成花的,他都看不上,剩下一般的,更不會讓他動心思。他高興地想,這正成全了他自己的想法呢。再熬一年,他就畢業了,他想等他以後去了好單位,願意找他的好女子有的是,到時,他再好好地挑選吧。他看上的對象一定要在各個方面超過他在學校見過的所有女生。在學校他要善始善終,一成不變;他的改變,要等到畢業以後了。想得挺好,他卻沒有堅持到底,偶然,他結識了一名藝校的年輕女舞蹈老師,就不由得起了戀愛的心思。那時離畢業還有兩個月。

卞烺上的是商業學院。商業學院距離藝術學校很近,之間步行十分鐘的事。藝術學校校園很小,門面像一個小學校,校內沒有什麼景緻可言。於是,藝術學校的學生,經常地喜歡來到商業學院散步。商業學院校園的景象雖然與省內的其他大學相比,是差了一截的,但畢竟這裡有成片的樹木,有花園,有亭子,有草坪,有運動場地,有運動器械,還有座椅,可以聊天散心。在他們學校所坐落的這個地段,位置是「偏僻」的,說起來,只有商業學院是有景象的地方。周邊,沒有公園,沒有商業街道。有個不具備拍故事片資質的電影廠,卻是小得無趣。剩下的,在道路兩旁,只有零星的幾個索然無味的小工廠小店鋪了。

四月中旬的一天下午,陽光明媚,卞烺夾著書本,正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安靜地看會兒書。在中心花園向里走的路上,迎面碰上兩個年輕的女青年。兩個女青年都是梳著盤發,額頭溜光的,她們身材挺立,脖子纖長,氣質非同尋常。但是,她們長相有差距,一個高個兒顯眼,一個平常。卞烺猜就猜到了她們是藝術學校的學生。他多看了她們兩眼,心裡卻是一片平常。他與她們剛剛擦身而過,其中一個女學生回身追上他,禮貌地問他,他們學校哪裡有電話可打?問他的女生是長得顯眼高個頭的那個,她的眼皮很雙,兩個外眼角有些向上挑,有點丹鳳眼的意思。卞烺幾乎沒有猶豫地就說了句「我帶你去」。女生「哎」了一聲,就跟上卞烺走了。路上,他們互不說話,卻彼此有興趣似的,不是女生看卞烺一眼,就是卞烺看女生一眼,偶然,兩個人就對看上了,那時,他們就笑笑,都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好像他們是熟悉的。卞烺大方地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問女生是藝術學校學舞蹈的吧。女生點點頭,卻說她不是學生,是教師。身邊長相平常的女生接話說,她是高個女生的學生。卞烺有點驚奇,說:你們看著是差不多大的。教師說,她只比學生大三歲,是去年畢業才留校做教師的。卞烺「哦」了聲,不說什麼了,心裡想,好年輕的老師,她可能還不到十八歲吧。他知道,藝術學校是中專,那裡的學生都是沒有上過高中的,與高考錄取的院校相比,同屆學生的年齡至少要小兩三歲。

卞烺是將她們帶到了女生宿舍樓的一樓傳達室,他以做主的姿態,對傳達師傅做了交代,師傅點了頭,將電話從窗口遞了出來。完成了任務,卞烺就要走,出於感謝和禮貌,年輕女教師熱情地說,五一節她們學校有個對外彙報演出,他想看嗎?看的話,可在「五一」前三天去找她,她可以送他幾張票的,到時,他可以帶家人或朋友去看。卞烺沒有猶豫地說「好啊」,接著就道了聲謝謝。年輕女教師向傳達師傅要來紙筆,寫上了電話和名字,交給了卞烺。並問了卞烺的名字,卻沒有要他的電話,卞烺也沒有主動給她留,他想人家是沒事找他的,就沒有那個必要了。他是個驕傲的人,認識一個漂亮女子,他沒有覺得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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