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全嬋說:一個孩子太少(1)

全嬋和卞金榮結婚一年多後,全嬋生了個兒子,取名「卞夢飛」。卞金榮的父母歲數大,難有精力帶得動孩子了,他們就將兒子卞夢飛交給了全嬋的父母帶。孩子有人帶了,全嬋和卞金榮就專心去經營他們的牛肉麵館了。

卞金榮的牛肉麵館,連同廚房,面積只有二十三四平方米,緊緊湊湊擺了八張桌椅。麵館雖小,但它的位置臨近長途汽車站,又在市中心,所以開業以來,一直生意紅火;吃飯時間座位滿員後,很多人就捧著碗面,蹲在麵館的門口,哧溜哧溜地吃了起來。外表大大氣氣的卞金榮,似乎天生是塊做生意的料,他很會精打細算。按照他的牛肉麵館的規模和生意繁忙程度,應該是有五個傭工才合適的。但卞金榮只招了三個傭工,兩個負責和面、拉麵,另一個打雜。短出的兩個位置,就由他和全嬋補上了。這樣,他們就等於每個月省出了兩份工錢,一個傭工每月的工錢在四五十元左右,他們一個月也就省出了近一百元的錢。一百元在八十年代初期比一個幹部的月工資都要高些,不少的。他們心往一塊兒想,勁往一塊兒使,就是他們寧可辛苦死,也要多多掙錢;錢是為自己掙,動力就是無窮的。他們補上那兩個位置,就使他們每天忙上加忙了,少有閑下來的時間。在麵館營業的時間,他們是有分工的,全嬋主要負責收錢開票,卞金榮是什麼都干,哪兒忙不過來,他就插手在哪兒,收拾桌子、洗碗、切菜、給客人盛湯添作料的,他既是老闆,也是雜工。忙過晚餐,他們也是不能清閑,還要忙著烤第二天的發麵餅,客人吃面一般都是習慣搭一塊烤餅吃的,那樣才覺得吃得充足,烤餅是家家牛肉麵館都必有的。烤餅不在三個傭工的工作範疇,叫傭工干就要加錢了;錢是省給自己的,他們辛苦些在所不惜。每天,等他們烤完燒餅,都是過了夜裡十二點。兩個人就都住在了牛肉麵館旁邊租來的小平房。第二天一清早,還想多睡的他們不得不趕緊起來,打起精神去經營他們的牛肉麵館。

卞金榮和全嬋從結婚後,就是每天這樣忙過來的。他們沒有時間柔情蜜意,更沒有精力相互煽情,他們沒有什麼心動波瀾的情火燃燒,不需要磨合,就直接進入到了協作狀態,他們在一起為協作而協作,協作一心的過程中他們相互之間最為滿意;他們是夫妻,更是相依相輔的好合作夥伴。每天躺下的時候,他們都是渾身疲累的,床上的事,他們的心情都是有點兒有一搭無一搭的,來了,就直奔主題。這方面永遠是卞金榮在主動,他需要的時候,眼睛並沒有放光,反倒是閉著眼睛,矇混過關到沉醉了事,過後,他疲勞得說睡就睡著了,睡得深沉;而全嬋恰恰相反,身子下面被那事刺激得疼痛燒灼,原來的困意全消,她睜大眼睛痛苦地盯著屋頂,她想不通為什麼有人會把這事當美事呢?她再痛苦,也得忍,為了懷孩子,更是為了卞金榮理所應當的需要;有那事,他們才像夫妻,她是妻子,就甘心承受吧。兒子「卞夢飛」就是在這種痛苦中孕育起來的。卞金榮對床上的事,也不是每次都要,他不要的時候,全嬋是高興了。那個時候,他們就把力氣集中到了談話中,他們的話題就是算計他們的生意,先總結一下,他們是比昨天掙多了,還是掙少了;然後是發現問題說問題,沒有問題就想發展,琢磨著應當進一步去賺更多的錢。說到賺錢上,他們的眼睛都會放光,對他們的生意是充滿期望的。他們的生意要發展前進,就得一步一步地向大了做。

生了卞夢飛後不久,他們就將生意擴大了一些。擴大不是在門面上,是在項目上。只賣牛肉拉麵讓他們覺得有些單一了。他們在早餐上,增加了油條、豆漿、小籠包子、大米粥;中午和晚上,增加了幾種冷盤小菜,有煮五香花生米、拌海帶絲、拌土豆絲、五香牛肉、酸辣白菜等,主食上增加了西紅柿雞蛋打滷麵。項目上擴大了,他們就又招進了兩名傭工。但卞金榮和全嬋繁忙的程度並沒有減輕,全嬋依然主要負責開票收錢,卞金榮還是一邊監督著,一邊頂一個人似的充當著雜工的角色。生意擴大了,錢自然賺得就比以前多了。刨去成本和一切該刨去的開銷,他們平均每個月能夠凈掙三四百元左右,相當於掙了四五個人的工資。

錢越是掙得多,他們越是捨不得花,這是辛苦錢,花起來就像放他們的心血了。他們對自己都是很節儉的,吃上好辦,牛肉麵館做的,他們就跟著吃了,久吃口味單調,他們也從不額外花一分錢去買其他食物改善口味的。改善口味只在偶爾回到雙方的父母家。在穿上用上,他們比一般的雙職工還要節省,只要有衣服穿有衣服換,他們都不買新的,他們的衣服是換季不換年,前年的同一個季節,他們穿的是哪些衣服,去年、今年的這個季節就還是穿的哪些衣服;即使過年,他們也不是年年穿新衣服的,而是兩年才更新一次。他們的心理很平衡,說他們在牛肉麵館要幹活,又不是做展覽,穿得好了,反倒是糟踐了衣服。他們用的日用品,牙刷、牙膏、毛巾、肥皂、香皂等等,都是同類產品中價錢最低的,並且他們都是使用到了極限,牙刷要用到刷毛全部翻倒;用剩的香皂頭、肥皂頭,他們不會扔掉,積攢到一起,再捏成一團,成為一塊肥皂用。可以說他們掙的錢除了花給父母,花給孩子些,極少花在他們自己的身上。他們節約的程度與前輩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麼節儉,他們就能存下來錢了。他們有計畫地想,每個月至少要保證存上三百塊錢。他們這麼兢兢業業地積攢金錢,不是為攢而攢,他們是有目標的。他們想將錢攢到一定數目,他們就要真正地擴大生意了,麵館要改成餐館,不僅是項目上的擴,門面更要擴。他們設想,比現在麵館的使用面積,要擴大一倍多,至少能夠擺出二十張桌椅的。到時,他們就要重新選擇地段重新租賃門面了,地段還是要在市中心。他們拚命地攢錢,就是為了用在那一天的。

一年年,他們矢志不渝地積攢著掙到手的錢,三年後,他們就攢下了一萬五千多塊錢。加上之前他們存的三千多塊錢,他們覺得這錢是夠用來周轉擴大門面的了。

「選場」的事是由卞金榮擔當的。為此,卞金榮每天都要出去尋找合適的「門面」,他們又雇了個小工,頂替卞金榮原來雜工的位置了。卞金榮出去看,有時是有目標的,是事先在報紙上查看到的招租廣告;沒有目標的,就是按照心中目標去找了。看了找了兩個多星期,也沒有看上、找上合適的門面,要麼是地段不好,說是在市中心,去了一看,不在臨街,是在巷子深處的;要麼門面面積大小不合心意,過小過大的都有,就是沒有他們想要的面積;有稍微感到合適的,租金又過高了,以他們現有的實力,是負擔不起的。沒有找上合適飯館的門面,卞金榮卻看上了一家正要轉租的服裝店。他無意中經過這家門市時,看到它的門上貼了一張出租小廣告,看上面的價錢,卞金榮算了算,是比他們預算租賃餐館的價錢要便宜些,而服裝店所在的地段,是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街區,是再好不過的位置了。卞金榮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的興奮,他以他生意人的眼光看,這是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他不抓住的話,馬上就會被其他人搶走的!當即,卞金榮就決定了租賃這個服裝店。很快,他又起了疑惑,想這麼好的店,為什麼老闆輕易地就放棄租賃了呢?也許這裡面是有一些藏在暗地裡「背氣」的原因吧,他們做生意的,很講「迷信」的東西,「吉利」與「晦氣」是被看作「走運」和「不走運」的關鍵。卞金榮找到老闆,想了解個究竟。老闆看起來有喜事似的,滿臉的興奮,他操著上海口音,說他要回上海了,上海有更好的事等著他呢。一旁的服務員,笑著接話說:老闆回上海繼承遺產,要當更大的老闆了。老闆笑著對卞金榮說,這個位置生意好做啊,你是夠有福的,這個廣告才貼出來不到半個小時,不信,你摸摸,那上面的糨糊還沒有干透呢。不然,被更多人看到,和你爭的人就有了。卞金榮真的就摸了一下,果然上面還有些潮乎乎的感覺。卞金榮興奮之極,說他是租定了這個店。隨後,卞金榮立即就趕到服裝店轄地的市場管理局,辦了登記。由於要等上海商人撤租的手續辦完才能給卞金榮辦租賃手續,正式經營上服裝店要在兩三個月後。

租賃服裝店的事和全嬋一說,全嬋更是興奮,開玩笑說開服裝店比牛肉麵館好,他們的身上不會再整天地飄滿牛肉麵湯的味了;並且,他們穿上也能講究了。卞金榮卻說,服裝店要開,牛肉麵館也要繼續開,並且還要將麵館變餐館的願望進行到底。全嬋說能多種經營當然好,不過,只他們兩個能忙得過來嗎?卞金榮說:你管服裝,我管牛肉麵館。全嬋說:好,那就比比咱們誰能幹。卞金榮笑著說:你幹得再好,還是要把錢投到我將來的餐館的。全嬋說:投就投,那有什麼,餐館是你的,也是我的,總歸是咱們的。卞金榮開玩笑說,那不見得,萬一咱們哪天離婚了,可就得分個清楚了。全嬋嘴用勁一咬,舉起手,做出向卞金榮脖子砍出的動作,說了句「敢」,也是玩笑的舉動了。

定下了全嬋去經營服裝店,又輪到全嬋整天地不來牛肉麵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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