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卞金榮說:我不想和他們一樣(1)

意外出生的老小卞金榮,由於和兄長們年齡相差巨大,小時,父母和兄長們都是讓著他。兄長們讓他的同時,也是不和他玩,他們與他懸殊的年齡相差,叫他們與他沒得說,沒得玩。

卞金榮除了沒有父親的腮幫子鼓,其他都是父親長相的翻版。他與家裡的所有人有一處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的腦袋後面長了兩個「旋」,別人都是一個「旋」。都說頭上有兩個「旋」的人「壞」,父母認為卞金榮的皮鬧就是天生的。

對卞金榮,父母有些發愁,想他們和這小兒子的歲數相差得太大了,卞金榮一天天地長大了,他們就一天天地朝老的長了,他們老了,就更管不住他了。他們算了算,卞金榮上小學時,他們就奔六十了,已經算是老人了,等他到了初中、高中,他們就更老了,管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或許他們還活不到他上初中、高中呢。他們活得在乎,是要看到每一個孩子的長大成人,一個都不能少的。他們愁的是,卞金榮將來到了學校,一定是更不安生的,他咋整哪?但是,後來的情形比他們想像得好,上學之後,卞金榮不僅沒有「壞案」記錄,而且,在他初中、高中的每一階段,他都做了一件「光彩」的事,被學校宣揚成為典型的。在學校,他是順順噹噹的,一直到了高中畢業。

初中的光彩,是在初二的上半學期。一天下午,他和兩個同學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們邊走,邊玩著抬轎子的遊戲。遊戲很簡單,就是三人通過猜包斥,誰是最後的贏家,誰就坐上「轎子」被抬著走五十步,轎子是他們用雙手搭出的一個「座椅」。 路過玻璃廠廠門口時,正是他們停下來猜包斥的時候。他們正嚷笑著猜得興頭上,突然從廠裡面躥出一條豺狗,一邊嗷叫,一邊撲向其中一個同學,同學倒地,豺狗咬著同學的屁股,同學屁股上的褲子被狗嘴撕開。同學嚇得連叫帶哭。另一個同學見狀,撒腿便跑,狗又撲倒了他,咬住他的大腿不放。卞金榮一咬牙,上前狠狠地踹了一腳豺狗,豺狗立即向他撲來。他不怕,張著嘴,呼著氣,氣勢洶洶地不停用雙腳輪流踢踹豺狗,雙手本能地也跟著揮舞著。沒幾下,豺狗咬住了他的一隻腳,他踉蹌倒地。他想甩掉狗嘴,甩著,就甩掉了布鞋,狗又咬住了他的襪子。他甩不掉狗嘴,也感覺不到疼痛,順手摸到一個核桃大的石頭,他握緊石頭,對準狗的左眼,用力擲去。只聽得豺狗一聲尖銳的慘叫,鬆開口,在地上打起滾來。豺狗是疼壞了。廠里出來了人,一看,豺狗的眼睛被打瞎了。廠里是沒有任何理由叫卞金榮賠狗眼的。他們不追究,卞金榮的學校倒不依不饒,叫玻璃廠給三個學生道歉,給學校道歉。玻璃廠理虧,就向學校寫了封道歉信。事情過後,學校公開表揚了卞金榮的「勇敢」,稱他為新時期的小武松。這個表彰讓卞金榮感到光榮。

上高中時,林彪提出備戰備荒,防止美帝國主義的侵略,號召全民練兵。這時,學生都要有支紅纓槍,每天要練紅纓槍。卞金榮對這號召激情豪邁。父親為卞金榮做的紅纓槍,他並不滿意,覺得那紅纓槍槍尖厚墩墩的,不夠尖銳,怎麼能夠刺殺敵人呢?父親笑著說,真要去打仗,紅纓槍哪能用,打豺狼都能把槍桿給打斷了。卞金榮一本正經地批評父親的態度不對,說他政治思想有問題。父親不屑跟他爭,知道他是年輕的激情作祟,就讓他燃燒一陣吧,就說,誰家的紅纓槍都是那樣厚的槍尖,槍尖尖銳了,就不正常了,也就不叫紅纓槍了,是刺刀了。他不贊成,卻也沒再說,因為父親說的的確是事實。但他心裡決心要與眾不同,私下裡,就把紅纓槍的槍尖用刀子又削薄了一圈,尤其是多削了尖部。然後,他重又塗上了銀色油漆。油漆是父親剩下沒有倒掉的。他想這尖槍尖一定能夠派上用場,刺殺幾個美帝國主義侵略者的。他幼稚地以為,不久自己的國家可能就會和美帝國主義干起仗來。果然,沒過多久,槍尖使用了,卻不是對美帝國主義者,對的是他的同學。那個同學是自找,當著他的面宣揚說,紅纓槍哪能抗擊過人家美帝國主義的大炮和飛機啊!和卞金榮父親之前的論調相似,上次,他就壓抑了反擊,這次,他是不能再壓抑了。上次是父親,父親老糊塗了,還有情可原,輪到活力四射的青年人,他就無法忍受了。他聽罷,舉起紅纓槍,就刺向了同學的大腿,同學的傷處立即湧出了鮮血,卞金榮得意地說:看這槍厲害不,看你還敢胡說!過後,老師沒有處分他,並且說他雖然行為上過激,而內容上是可以肯定的;同時也批評了那個同學,說他消極的言語實際上暴露出了他膽小的內心,是個危險的信號。總的衡量,老師其實還是肯定了卞金榮的。這其實又是他光彩的一筆了。

卞金榮在學校的那兩段經歷,最後是被記在了檔案里。綜合這幾件事,學校老師給他的評價是:敢於說,敢於行動,具有大無畏的革命勇敢主義精神。弄來弄去,本來是五個孩子中最「壞」的,卻成了在學校受表彰最多的。光榮地高中畢業後,卞金榮和一些同學被分配到河西走廊插隊。

戈壁邊緣,景象單調,人心平寂;生活單一,趣味乏味。第一年是正常地過去了。第二年,生理已經成熟的男女同學按捺不住枯寂,紛紛「談戀愛」來打發這單寂的日子。「談戀愛」一時成為知青群體的流行物,人人不甘落後,像趕集一樣緊趕著這股風潮,生怕晚了,集就散了。很快,很多人都鎖定了目標,與「對象」單獨約會是一件比什麼都能夠讓人提起精神的事。勞動之餘「戀愛者」們有了充實的內容,農村原野寬闊,他們一對一對地散向四面各個角落,角落裡藏著唯有他們能夠感受到的飽滿精神。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搭上了這班車,畢竟男女份額不是一對一地對等,即使對等,又不是搶購,搶到東西是目的,認運氣,搶到什麼就是什麼,甘心接受;人有感知,不喜歡、不上眼的,捏在一起,反倒是痛苦了。因此,男女知青都會有剩下的「光棍」,這裡面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沒人要的」,一種是「不要人的」;前者是被人挑剩下的,後者是挑了沒合適的。

知青中,男生人數是女生的一倍,男生剩的自然就比女生多得多。男的剩了,就不足為奇。卞金榮也在被剩下之行列。他的情況屬於後者「不要人的」。他有點逆反心理,不願意隨大溜,喜歡特立獨行,他有意避開這一窩蜂,根本就沒參與進來,給同學的姿態是他沒有一個看上的。他以自己在這個時候凸顯出了獨特和驕傲而得意。女生雖是稀為貴,但是也還是剩下了三個,據說都是「沒人要的」。那三人,一個是個大胖子,一個長得丑,另一個是外形沒毛病,性格有問題,據說脾氣又暴又烈,誰對她稍有不尊,她叉著腰,瞪圓眼,會把惹她的人,罵得狗血噴頭;要是誰敢和她對罵,她罵衝動了,都敢上手打人,你打得過她,她就賴上你,天不怕,地不怕,一副不要命的架勢,糾纏你到底,直到你做了讓步;你不讓步,她永遠是決不會先做讓步的。三個沒人要的女生,不知不覺中,成為了焦點,說起她們,知青們都會提起精神。她們,是可娛樂的。

有一天,吃罷晚飯,卞金榮和一幫男知青「光棍」們聚在一屋,一邊玩牌,一邊開心地議論起那三個沒人要的女生來。說過胖子,說過醜女,就說到了不醜不胖的烈女。「烈女」叫全嬋,女性味十足的名字。說到她的烈,就說這樣的女子真是可怕啊。卞金榮不以為然地說,怕她的男生也不像個男的,是男的,怕她呢,他就不信。其實這些人中,沒有一個人真見識過全嬋的厲害。其中一個姓於的知青突然想起什麼,興緻勃勃地說:那咱們真操實練一把,檢驗一下她是真老虎,還是紙老虎?卞金榮問:怎麼試?

於知青翻了下眼,使壞的樣子說:就是惹她,碰她。

卞金榮又問怎麼個惹法、碰法?

於知青說:最厲害的招兒就是去睡她。想了想,搖頭說:肯定沒人敢做。

卞金榮毫不猶豫地說:我要敢呢?

於知青「啪」地一隻手拍在桌上,大聲說:我請你喝酒、吃豬頭肉!

「啪」地卞金榮伸手用力地拍在於知青的手上,說:一言為定!

他們下的賭只限在三天之內有效,過期不算。並且說,只要卞金榮約好了人,他們不僅為他騰空一間屋子,還要為他站崗放哨,除了他和全嬋不能過夜(過夜的話,他們就沒地兒睡覺了),他們睡幾個小時都可以。卞金榮說「好!」

全嬋和卞金榮一直沒有同班過,相互知道卻從來沒有說過話。插隊期間又不在一個組,卞金榮在農耕組,全嬋在飼養組,兩人平時很少照面,所以卞金榮對全嬋可以說一點也不了解。在卞金榮的印象中,全嬋看著內向,並沒有見過旁人說她的「烈」勁。現在,他根本不管不怕全嬋有多厲害,他想的就是和她一定要睡上,「睡」不是真睡覺,是要全嬋身體的意思。他一定要賭贏。

卞金榮約全嬋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派同學給全嬋遞了個字條,上面只是簡單的幾句話,說請她來某處,他找她有事。某處就是他們要給他騰空的屋子,上面有門號。卞金榮約全嬋的時間在下午五點,剛好是下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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