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卞金國說:運氣是我堅持出來的(1)

建國後出生的四兒子卞金國,當時在父母看來,他生的點好,是個好兆頭,將來孩子的運氣一定不錯。

與上面的三個兄長比,卞金國顯得「袖珍」,他又瘦又小,自小便是。他五歲時趕不上人家三歲的個兒,七歲時看著像五歲。這也有點原因,母親懷他時年齡大了,當時身體狀況不好,人的氣血不旺,使他在娘胎中沒有能夠充分吸收養分。母親年齡大,奶水也不足,使他出生後沒有母乳餵養,加上當時條件又跟不上營養,他便天生身體素質不好,生下來就弱不禁風,免疫力非同正常,頭疼腦熱、拉稀嘔吐他是經常的。這樣,他就更難長「大」了。長不大,身體又不好,一個男娃家的,看著比女娃還嬌弱,不經風吹雨打的。

卞金國除了沒有酒窩,長得大體像了母親,和三哥卞金武形象接近,樣子也是清俊。同時也和卞金武一樣不愛說話。但他不愛說,是不想說,是內斂;他說了,就不怕,張嘴大大氣氣的,一字一句吐得清清亮亮,不含糊的口氣。不像卞金武不愛說是羞澀說,一張口臉就紅,難為情的樣子。身體柔弱的卞金國,性格上並不柔弱。他要喜歡的事,不叫他做,他還做;他不喜歡的事,叫他做,他也不做。

除了瘦小,卞金國與他的哥哥們還有個巨大的不同,就是他聰明,喜歡學習、看書。他的哥哥們自小都是對學習不敏感的,學習一般;私底下,有書也都沒興趣看。而卞金國與他們正相反,任何時間,只要見到書,不管是什麼書,他都喜歡翻看,看得懂,看不懂,都有興緻,好像就喜歡認上面的字似的。拿起書,就放不下。他愛學習,也學得好。他反應和領悟的能力是極快的,不僅比過自己的哥哥們,在班裡也是數一數二的。學習好,他卻留了兩次級,這還是他體質差造成的。

上小學三年級時,他患了嚴重的過敏性紫癜,住院治療了三個多月。出院後,身體並沒有徹底恢複,醫生建議說應該在家好好休息,調養一段時間,不然,隨時就又複發了。這樣他就休學了一個學期。復學時只能留級。上初中一年級時,他得了一場急性肺炎,由於他自身免疫力低下,由急性遷延到慢性,在醫院治療了三個多月才出院,耽誤了大半個學期的功課,老師就建議他留級,省得他往後跟不上進度。他聽了老師的,想:緊湊地學,將來考大學時就難了。留級使他高中畢業時,年齡比同撥人大了兩歲左右。本來倒沒什麼,但是他趕的點不巧,那兩次留級,叫他在高中畢業時,沒有趕上文化大革命前的最後一次高考,卻趕上了上山下鄉的號召,成為了第一批插隊的知青。1967年,他和同學被安排到甘南插隊落戶。他想上大學的夢破滅了。

他的體質干農活是承受不了的,插隊一年,他的身體就受不了了。每次干罷農活,他便面色蒼白,頭暈心慌,耳鳴眼花,氣短,沒有食慾。有一次,在勞動當中,還暈倒了。醒來後,送他到縣醫院檢查,說他有較重的缺鐵性貧血。鑒於他的身體狀況,村支書特意開會討論,結果是將他調到養豬場去餵豬。這樣覺得是比在太陽底下擔肥、施肥、翻地、鋤草、收割那樣的勞動輕省些,並且,分配給他喂的豬也比別人少十頭,另外每個月特補給他一斤甘紅棗,用來補血。起初,看來是有些見效,他的身體比以前實力增大了,吃飯比以前也能多吃了,面色雖說還是沒有紅暈,但人的樣子有一些精氣了,能有精力聽人說笑,或者與人說笑了。不像以前,回到房間就躺在床上,沒有精神,說笑不起來,一副乏力疲苦的樣子。

好轉了半年,情況又回到了從前,他人整天又是蔫蔫的,人家都說他再去醫院瞧一瞧吧,看看血色素是不是又降低了。他說等著去。還沒去,有一天,他人就暈倒在了豬圈裡,給豬拌的食撒在了他的臉前,別人看到的時候,只看到他的下半截身子,上身被六七頭豬圍攏著,哼哼哧哧地爭吃著他身旁的豬食。他的臉被豬們來來回回地拱著,身上也被粘滿穢物的豬蹄蹭來蹭去,人是髒得要命了。知青們不太願意進去抬他,打發不怕髒的兩個當地村民將他抬了出來,擦乾淨了他的臉和身上的穢物後,將他送到了地段醫院。說來還是缺鐵性貧血所致。村支書想,看來他的身子骨在農村這樣的條件是不適宜的,他這樣待下去,他的身體就毀了。於是就向插隊大隊支書反映了情況,大隊支書也覺得身體重要,他適合不了農村的勞動,就叫他回城吧,城裡的勞動品種萬千,活兒有輕有重,總有一種適合他,他總不會淪落為廢人,照樣能為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於是,他病退回城。知青們覺得他是因禍得福了,有些羨慕他的。

回到蘭州後,正趕上卞金國的父親要退休,父親高興地說,你就接我的班吧,燒鍋爐比餵豬要輕省得多,你是完全可以擔當的。卞金國對燒鍋爐沒有一點興趣,覺得那裡面沒有技術可學可挖,單調枯燥,就不想去。父親擔憂的是兒子的身體,不想讓他成為體力工人,身子骨永遠養不回來了,影響一生健康的。父親知道他倔,動了腦子迎合他的趣向說,燒鍋爐有閑時間,你愛看書,可以看書啊。這句話果真奏效,卞金國說:行。他說行,人家單位說不行,病退書上清楚地記錄了他的情況,單位領導說,燒鍋爐雖然不是累活,但對他是有危險的,萬一哪天他暈在了鍋爐前,不幸的話一頭栽到鍋爐上,人被烤焦了怎麼辦,責任誰來負?這樣一提醒,倒嚇著了父親,對兒子說:還是去干別的工作吧。之後,卞金國帶著病退證明,開始到處去找工作。煉油廠、玻璃廠、化工廠、配件廠、制桶廠、食品廠、肉聯廠等等,他去了十幾家工廠,那些廠子不是嫌他體弱,就是嫌他瘦小,說工人就該有力量,沒有力量是做不了工人的。他是無言可辯了。一時找不上工作,他就暫時待在了家裡。這是工人階級佔主導的年代,做不成工人,他想起來就鬱悶。不知道自己將來咋辦,整天鬱鬱寡歡,有書也都不願意看了。家裡人也為他的工作擔憂,心裡急,嘴上卻安慰他說,正好在家他可以好好調養調養身子,只要他強壯了,不愁沒單位要。

家裡人的話,鼓動了他,他想他不只靠養,還要練,才能強壯起來。於是他每天清晨五點半起床,跑步到三公里處的他以前的中學母校校內,從單杠、雙杠上開始下功夫。上學時,他的弱牽出他的懶,他是能不碰就不碰這些耗勁耗氣的器械的。鍛煉計畫有了,他覺得自己渾身有勁,煩惱不想了。鍛煉雖然叫他氣喘吁吁,但他把「強壯」列進了他的心目中,他就要堅持實施了。鍛煉了剛兩天,他正興緻高昂的時候,一天,大哥卞金鎖特意中午跑來,興高采烈地說,七里河區的一個印刷廠在招排版工人,叫他去試一試吧,排版工人又不用力氣,他適合呀!他一聽,二話不說,吃罷午飯就去上七里河區了。果然,人家不憑高大力量看人,看的是認字能力和手上是否具有靈活氣,兩點他全是佔了優勢。他看書看得多,識字是比一般人多的;他重體力勞動少,手是細嫩的,看著就有幾分靈巧勁。他便順利地進入了印刷廠。上了班,他的鍛煉依舊。是成習慣了,不練渾身就難受。

排字這種活兒,坐著干,只靠手上的技巧,不費體力的,卞金國十分適合。在排版車間,他的師傅是名叫裘麗的女工。裘麗年齡比他只小兩個月,卻在印刷廠工作了三年多。說起來,裘麗和他當年是同屆入學的學生,裘麗沒有留過級,正常時間高中畢業,沒有趕上文化大革命。但是她沒有抓住機會,考上大學。她想上大學,打算復讀一年再考。「文化大革命」剛一來臨,她的父親上過大學,有先見之明,感覺那鬧騰的局勢對人是有百害而無一益,果斷地叫她退了學,退學理由是謊稱她有肝炎,特意託人到醫院開了證明。退學後,父母叫她先老老實實在家蹲著吧,過後是繼續上學,還是去工作,看看形式發展再說。高考制度取消了,還去上什麼學,她就只有去上班了,便躲過了插隊。印刷廠是託人進去的,進去前又托原來的醫生,再開了份證明,證明她的肝炎病已經治好。本來就沒病,開起這個證明來,醫生的腰桿挺得直直的,沒有一絲後顧之憂。

裘麗過了一米七的高挑個兒,身材挺拔,人長得秀氣端莊,整體窈窕搶眼。卞金國跟她學徒,有驕傲有自卑,站在她旁邊,不及裘麗高,心裡有點悲涼的。他把動力「轉嫁」到工作中,想在業務上顯示能力,增加他的自信。在裘麗面前,他儘力地釋放他的聰敏,他的聰敏是真聰敏,利用上來,就見了結果。跟著學了一個多月,他就能獨自操練排版了,雖然速度還及不上裘麗。他就加緊操練,半年內,他排版的速度居然超過了裘麗。裘麗帶出這樣一個手腦厲害的徒弟,也很驕傲,總是不由會向人誇讚起他。卞金國的得意、驕傲一點點積累進心,自卑就一點點被擠向了邊緣,就等著出去了。學徒工比正式工分配的活兒要少,他排版的速度趕上了裘麗,每天分配他排版的量,他便早早地就能夠完成任務。閑下來,他也不閑,總是殷勤地去幫裘麗排字,裘麗也不客氣,一副師傅理應接受的架勢,把自己剩下的那部分活兒,一半分配給他。他快,字排完後,就又向裘麗要活兒。裘麗就再分給他一點。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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