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必敗賭局

連續十多天,蘇克濟那邊好像斷線的風箏,音訊全無,由於擔心暴露身份,王秋又不敢主動聯繫。郗大娘的妓院依舊門庭若市,各式人等進進出出,有熟客,也有偶爾嘗嘗鮮的,監視名單中哈豐阿進入最頻繁,幾乎每天都有他的名字,多數情況是陪陌生面孔,如果獨自前往則耽擱時間較短,很少超過半個時辰。葉勒圖讓人冒險尾隨其後,發現哈豐阿一直走到第四進院落,屋內燈光一律粉紅色,這是郗大娘會客之地。

王秋判斷哈豐阿是地下花會裡負責招攬賭客的角色,同時介紹賭客到郗大娘這邊借高利貸,以從中抽取好處。葉勒圖建議找准機會把哈豐阿拿下交給太子,王秋否決這個瘋狂的建議,因為無論哈豐阿背後是不是阿合保,打草驚蛇之後更難查找線索,不如暗中監視,等拿到確鑿證據再動手不遲。

其間宇格格來過旗杆巷幾次,都被葉勒圖和侍衛以王秋不在擋了回去,從所謂提親周玉榕到現在不過三十多天,宇格格已憔悴不堪,整個人消瘦了一圈,一對明亮粲然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芒,葉勒圖看了於心不忍,私下勸王秋別太固執,先好了再說,以後發生什麼管它呢。王秋瞪他一眼,說我豈能做這種不負責任的勾當?

葉赫那拉也悄悄派小婢請王秋過去,王秋同樣避而遠之,不敢踏入十一王府一步,想起她的瘋狂他便心悸不已,恐怕被她的烈焰狂情所吞沒。

一個寒冷的傍晚,王秋吃過點心後,帶著葉勒圖來到位於水芳亭的寶隆賭坊。進入遲香閣,在青衣小婢的引導下穿過甬道,卻見二老板譚克勤守在賭坊門口,還是笑容可掬:

「王先生,晚上好。」

王秋不覺一愣,下意識與葉勒圖對視一眼,暗想對方不會在賭坊設埋伏吧?按江湖規矩,無論有什麼深仇大恨、衝突恩怨都不可以在賭場動手,更不能利用賭場設陷阱引誘仇家。這是在民間樹立太平賭坊的形象,使賭客只要進了賭坊就有安全感。

「爺,我到外面候著。」葉勒圖道。

譚克勤笑道:「二位不必有任何疑慮,寶隆賭坊在京城立足上百年,不是靠坑蒙拐騙殺人越貨,而是鐵一般的信譽,對任何客人都一視同仁,絕無欺詐,二位請。」

王秋覺得應該把事情講清楚,停在原處道:「在下不過想在貴賭坊小玩幾手,何蒙二當家相迎?」

「事有湊巧,」譚克勤滿臉笑意,「有位賭門高手今晚也光臨敝地,預感王先生會前來,想切磋一下賭技。」

解宗元終於露面了!王秋腦中一閃念,問:「誰?」

「王先生進去便知,」譚克勤笑得格外詭異,「既然同為賭門高手,需要進行一些最基本的檢查,王先生不會介意吧?」

「當然。」

王秋簡潔地說,只要能見著解宗元,一洗數年來鬱結在心頭的憤懣與恥辱,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爺,要不要我回去多叫幾個人來以防不測?」葉勒圖在旁邊悄悄說,「或者把倆侍衛叫到附近,約定到什麼時辰還不出去就砸門?」

「不必。」

王秋洒脫一彈長衫,隨譚克勤走進賭坊,葉勒圖重重跺了下腳,也跟著進去。

穿過喧鬧嘈雜的賭坊大廳,踏著鋪滿厚厚地毯的木梯來到二樓,上面分隔著一間間包廂,通常是給賭注較大,或是身份較為隱秘、不願外人窺視的賭客專用,每間有專門的莊家和管事,服務相當完備,但賭完之後「彩頭」也給得高。譚克勤將王秋引至最西側廂房,卻將葉勒圖攔在外面。屋裡有一張方桌、兩個伶俐的童子,桌上放著一疊衣服,一盆清水。

王秋故作驚訝道:「這是幹啥?」

「請爺凈衣、洗手,」童子伶俐地說,「是裡頭客人吩咐的,小的們也不知道原因。」

譚克勤含笑補充道:「那位高手說王先生一聽便知緣故,所以不多解釋。」

王秋呆了呆,心裡詫異萬分。縱觀江湖賭門,擅長在指甲里做文章的只有自己所在的飄門——指甲內藏的塗料可以在賭具上做暗記,而知曉這一秘密的不會超過十個人。作為本門前輩,道衍明不可能將這個秘密透露給外人,那麼包廂里到底是誰呢?

再看貌似清澈的水,毫無疑問,裡面一定混有讓塗料顯形的秘方……一瞥身側虎視眈眈的譚克勤,王秋雙手不落痕迹地在長衫上一撣,塗料已滑入袖內,然後雙手浸入水盆,童子認真地看了好一會兒,見沒有異樣才奉上毛巾擦凈。

「還有戒指。」

就在他邁出房間之際,譚克勤冷不丁開口道。

王秋漫不經心將手指上的戒指轉了一圈,道:「這不過是很普通的銀質戒指,有問題嗎?」

譚克勤加重語氣道:「雖說普通,還是請王先生交由在下保管,這也是裡頭客人吩咐的。」

一定有鬼!

一定有鬼!

利用戒指做文章,原是江湖八大賭門之一的驚門所擅長,王秋的師傅因為機緣巧合得悉其中訣竅,又加以改造,使其變化更複雜、機巧更隱蔽,知曉這一秘密的更少,頂多寥寥四五人而已。

王秋已隱隱猜到這位神秘客人的身份,出門後目光掃了一圈,葉勒圖卻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只得作罷。

推開包廂門,王秋一眼看到坐在桌前的盧蘊!

果然是她!

當初兩人情濃意蜜時,王秋說了很多飄門的不傳之秘,盧蘊自然也說了不少爵門的隱秘——現在看來她說的未必是真,他卻是毫無隱瞞,如今是為年輕和輕信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你是解宗元最後一張牌嗎?」王秋冷笑道,「你若敗,他就該出來吧?」

盧蘊神情如常,盈盈笑道:「今晚我只代表自己,與解師兄、與十三家賭坊無關,為著切磋賭技、較量高低,請王先生不吝賜教。」

譚克勤不失時機坐到中間,乾咳一聲道:「譚某擔任公證,二位沒意見吧?」

王秋呆了呆,滿心狐疑地看著盧蘊。

江湖八大賭門追根溯源都有數百年歷史,更久遠的達上千年,形成原因十分複雜。講究雲遊求學之道,最初由雜耍賣藝、登台表演的藝人組成,注重「手活」和隨機應變的技巧。而爵門,顧名思義講究為官之道,其祖師爺是大名鼎鼎的鬼谷子,爵門側重於縱橫術,善於在各種情況下操縱買官賣官的把戲。

飄門中人長期行走江湖,要應付錯綜複雜的局面,在險象環生中妙手巧勝並確保全身而退;爵門中人則隱於各級官府幕僚之中,通盤安排獻計獻策,很少涉足江湖。因此從賭術層面和實戰技巧上講,爵門明顯比飄門差一個檔次,上次對賭——解宗元是爵門新一代中的領袖人物,王秋只能算飄門後起之秀,若非解宗元使出美人計,未必有贏王秋的把握。

而盧蘊,據她當年自己所說,主攻技藝並非賭術,而是聯合離間之計,巧妙周旋於各派勢力以取得局勢平衡。

以盧蘊的風格,以解宗元的老謀深算,絕無可能明知王秋賭術高超卻以弱擊強,自討沒趣。

這回他們設的什麼局?

想到這裡,王秋哂然一笑道:「賭什麼?押什麼?」

盧蘊早有準備,道:「賭一個人。」

「什麼?」王秋隱隱覺得不妙,竭力控制泛起的不安問道。

「賭葉赫那拉。」

王秋心頭重重一震,臉上不露痕迹道:「賭她幹什麼?她可是成親王側福晉,不能亂開玩笑。」

盧蘊似笑非笑道:「王先生連玩笑都不敢開么?我看不見得,」說到這裡她俏臉綳了起來,「我賭你跟葉赫那拉暗通款曲,至於你,當然要選擇沒有了。」

「絕對不行!」王秋唰地站起身,「你應該懂賭門規矩——對賭不得傷害無辜之人,何況是高貴的王爺側福晉!」

「是嗎?」盧蘊似乎早預料到他的反應,瞟了瞟譚克勤道,「請譚老闆做個公斷。」

譚克勤笑嘻嘻道:「盧大小姐提的對賭是有不妥,除非——能提出對賭的充分理由,有嗎?」

盧蘊從容起身走到右側小門,輕輕一拉,門開了,裡面走出一位怯生生的女孩。

啊!

竟是葉赫那拉身邊服侍的小婢阿蓮!

盧蘊斜眼看著王秋,表情越來越冷:「王先生,無須我多說了吧?你若不願賭,明早我們就帶她去見十一王爺,來個三方對質,看十一王爺相信誰!」

這個局真是陰險之至!

且不論解宗元如何買通王府內線,能讓阿蓮敢露面作證;也不論這夥人如何暗中監視,查到王秋與葉赫那拉的曖昧,單是讓盧蘊出面對賭,足見解宗元狠毒到極點。

嫉妒,能讓女人瘋狂;嫉妒,能讓女人因愛生恨。

想到那天晚上主動解衣投懷都被拒絕,轉眼卻上了側福晉的床,換任何一個女孩,都會被熊熊妒火燃燒得喪失理智!

屋裡僵了足足有半盞茶工夫,這期間王秋腦中閃過上百個對策,又逐一否決,心裡委實難以取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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