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劫後重生

「拿我的手諭,帶上太子府侍衛直接到刑部大牢要人!」綿寧終於下了決心,鏗鏘有力地說。

「遵命!」

偉嗇貝勒心裡石頭落地:王秋得救了!

一行十多騎風馳電掣來到刑部大牢前,守衛剛想阻攔,偉嗇貝勒亮出太子府令牌,喝道:「明英關押的重犯現在何處?快到前面帶路!」

獄卒們見來頭不小,有的提燈籠,有的舉火把,屁顛顛給他們引路。來到關押王秋的牢房前,偉嗇貝勒指揮侍衛衝進去。

明英正和幾名手下將王秋懸空綁在木架上,手執蠟燭在他下腹處來回灼烤,見有人闖入當即「嗆啷」刀劍出鞘,明英就著火光看清是偉嗇貝勒,輕蔑一笑,道:

「貝勒爺,不在家逗蟋蟀玩兒,跑到這裡幹嘛?」

「接王先生。」

明英傲慢地揚起頭:「那可不行,經查王秋乃行竊大盜,本軍爺在他住處搜到贓物二十多件,要不明兒個請貝勒爺一一查驗?」

偉嗇貝勒沉聲道:「本貝勒了解的情況可不一樣,本貝勒聽說有人故意栽贓給王先生,然後夜夜嚴刑拷打索取王先生贏的賭資。」

「竟有這等惡劣之事?趕明兒我派人調查,」明英裝模作樣道,「貝勒爺放心,本軍爺自會秉公而斷,既不會冤枉好人,也不會放過壞人。」

偉嗇貝勒笑笑:「明英大人沒留意本貝勒的話,本貝勒是來接王先生的。」

明英臉一沉:「貝勒爺,沒有部府衙門的書面公文,哪怕王爺都不可以隨便到刑部大牢撈人,這是朝廷鐵律!」

「太子爺的命令也不行?」偉嗇貝勒手一招,「明英大人難道是眼神不好,還是故意裝糊塗,認不出他們是太子府侍衛?」

這一軍將得明英臉都綠了!

他壓根想不到王秋竟有這等能量,竟然搬動平時從不多管閑事,唯恐災禍沾身的太子爺綿寧!

雖說明英驕橫自大,飛揚跋扈,但對於太子一脈向來刻意巴結,總想攀著高枝即便現在用不上,將來對子孫也有莫大的好處。然而天不遂願,越是想爭取的往往越得不到,這些年來非但沒有挨上太子府的邊,反而因為本朝最大的懸案——嘉慶神武門遇刺事件,生了段小小的過節。

嘉慶八年(1803年)二月二十日,嘉慶帝從圓明園啟鑾返回皇宮,就在他進神武門內的順貞門時,西廂房南牆後突然衝出一個猛漢,手持短刀直奔御轎而來。在場眾多護軍、侍衛嚇蒙了,一個個呆若木雞不知所措。轎旁護駕的儀親王綿恩還算清醒,急忙上前阻擋,固倫額附拉旺多爾濟、乾清門侍衛丹巴多爾濟等幾人醒悟過來衝上前搏鬥,經過一番激烈搏鬥終將猛漢擒住。案發當天嘉慶帝降旨命令軍機大臣會同刑部嚴審不貸。

然而蹊蹺的是,兇手陳德一口咬定無人指使,也沒有同夥,進宮刺殺皇帝的原因是生活所迫,「因無路尋覓地方,一家老少無可依靠,實在情急,要求死路」,簡單地說就是自尋死路。他的供詞令參與會審的大臣難以置信,認為「情節出乎情理之外」,嘉慶帝更是疑竇叢生,想起明末刺客張差闖入慈慶宮企圖刺殺太子朱常洛的「梃擊案」,又連發兩道御旨,令滿漢大學士、六部尚書、九卿科道會同審訊,務必「窮究主使何人,同謀何人,有無黨羽」。無奈陳德就是不鬆口,最終草草結案,將他凌遲處死。

當時綿寧連親王都不是,以皇次子身份在宮中行走。遇刺事件發生後,綿寧奉命調查駐守皇宮的各部侍衛有無失職行為,而明英剛從神機營調任乾清門侍衛,事發當天本應他值守,正好朋友過生日,便與丹巴多爾濟換了班。

綿寧找明英過去細細詢問,一是為何換班,二是為何不將換班情況稟告御前大臣,三是事先是否知道皇上的行程。明英正為此事懊惱得要撞牆——以他的身手,本可以在皇上面前大展雄威,卻陰差陽錯讓丹巴多爾濟出盡風頭,而且因救駕有功被封為貝勒在御前行走。心裡有氣的他不覺頂撞了幾句,綿寧表面並未計較,但兩個月後明英又從乾清門調至護軍營,遠離京城權力中樞。

明英事後想想頗為後悔,不該一時意氣用事,千方百計托親王級人物出面打招呼,得到的回應是綿寧早已忘了此事,心裡才安分下來。

明英萬萬沒有想到,這回又誤撞太子爺,為其本來就不太好的印象又抹了重重一筆。

他一陣頭昏眼花,趕緊抹了把臉,定定神,滿臉堆笑地拱手道:「原來是太子府的弟兄們,剛才明英一時糊塗竟沒留意,失敬失敬。」

偉嗇貝勒見他色厲內荏的窘態暗暗好笑,道:「認出就好,我們這就帶王先生走。」

「慢著!」明英還是不甘心,眼珠一轉道,「請把太子爺的手諭給下官一閱,如何?」

偉嗇貝勒臉一沉:「明英,你也太放肆了!就憑本貝勒還有太子府這幾張臉,到京城哪個疙瘩敢說個不字?太子爺是有手諭,但你想看,明兒個自己到太子府要好啦,兄弟們,抬王先生走!」

明英手下紛紛上前阻攔,太子府侍衛們平時囂張慣了,聽明英啰嗦半天早不耐煩,痛罵聲中寒光閃閃的刀劍出鞘架住他們脖子,包括明英在內。

「快住手,都是一家人,別為這點小事傷了和氣。」偉嗇貝勒假情假意說,暗下卻做手勢要侍衛們控制住局勢,同時命人將王秋抱到準備好的擔架上迅速離開。

見王秋被抬走,偉嗇貝勒這才走到被四柄刀劍架住的明英面前,慢慢將綿寧親筆寫的手諭展開,道:「看清楚了,這是太子爺的手跡,這是太子爺的印記,倘若再不信,明天讓你上司找太子爺問個明白,兄弟們,撤!」

明英怔怔看著偉嗇貝勒一行人揚長而去,突然低吼一聲,反手一拳砸在堅硬的牆壁上。

王秋迷迷糊糊醒過來,先看到一張淚流滿面的俏臉,正是宇格格,然後是葉勒圖關切而憤怒的臉,再就是微笑的偉嗇貝勒,喃喃道:「我……在哪兒?」

宇格格見他蘇醒,連笑帶哭道:「我哥拿太子爺的手諭把你接到貝勒府,沒事兒了,安心養傷吧!」

王秋腦中緊繃著的弦一松,又陷入昏迷之中。

偉嗇貝勒憑私交請來太醫,為王秋作了全面細緻的檢查,還好,基本都是皮外傷,未傷及五臟六腑,當下用大木盆泡了藥草,將王秋浸在水裡約一炷香工夫,擦凈後再敷了一層藥膏,叮囑說每天換兩次,十天後應該能下床行走。

看著王秋的慘狀,宇格格泣道:「這事兒不算完,一定要找明英的晦氣,把他狠狠修理一頓。」偉嗇貝勒斥道:「事關重大,不得耍孩子脾氣……既然太子爺都卷進來了,明英能有好日子過?」

明英這廝也是極為難惹和強悍的角色,見得罪了太子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收集王秋犯案的證據連同編造的審訊記錄上交順天府,暗指犯人被太子府強擄出獄。順天府如何肯接這燙手山芋,建議明英轉給應天府;應天府自然不上當,推說案情重大須由大理寺接管;大理寺認為偉嗇貝勒是皇親國戚,應交宗人府處理;宗人府丞正好是明英的遠房長輩,將明英罵了個狗血噴頭,說你想死自個兒尋僻靜的地方跳河或自縊,別連累你大爺,瞧你這麼大歲數了老婆都沒娶到,大爺我還有六房妻妾等著照料呢,竟敢說太子爺的不是,你算什麼貨色,你有幾斤分量?明英討個沒趣,怏怏帶著手下喝悶酒去了。

王秋在貝勒府躺了十多天,每天有宇格格無微不至的照顧,成天守在床邊陪著說話解悶,彈琴吟詩,日子過得舒適愜意,身體也漸漸恢複了元氣。考慮到長期住貝勒府多有不便,且宇格格舉止親熱,從不在下人面前避嫌,傳出去有礙其聲譽,王秋主動提出搬出去住,並讓葉勒圖尋租合適的四合院。

宇格格擔心明英等人賊心不死暗中尋隙生事,萬一出了意外難以呼應,執意不肯,跑到偉嗇貝勒那兒掉眼淚。

這段時間偉嗇貝勒也有煩心事兒。明英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在八旗圈裡四處造謠中傷,說宇格格不顧皇家尊嚴和八旗祖訓,對江湖騙子王秋以身相許,甚至欲違反朝廷關於滿漢不準通婚的規定,準備下嫁於他。上回奉太子手諭救人則被渲染成大鬧刑部大牢,強行搶走待罪之人,鬧得偉嗇貝勒十分被動。

偉嗇貝勒非常理解妹妹的孤寂和情思,因此對她諸多逾越禮節的行為睜隻眼閉隻眼,有時還默默提供便利,為的是使宇格格開心快樂。但他內心深處——或者是他的底線,從未考慮過婚嫁,總想等妹妹玩夠了之後,安分守己找個貴族圈裡的男人嫁了,如果地位尚可哪怕做妾也可以,至於王秋,來自江湖還回到江湖,京城雖大卻不屬於他,過去經歷的種種權當一場夢罷了。

按偉嗇貝勒的設想,這番意思要等到王秋在京城的事告一段落,即將離開時與宇格格攤牌的,然而明英因愛生恨胡攪蠻纏之下,將偉嗇貝勒置於進退兩難的境地。很明顯倘若棒打鴛鴦,宇格格這邊大吵大鬧覓死覓活都在意料之中,那也由她去,有個兩三天工夫就罷了;王秋那邊勢必要生分了,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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