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我老覺得,齊爍像是會被騙的那票人。」

房絲瑤用力嘬著吸管,酸奶瓶里時不時發出咕嚕嚕的叫囂聲。她不甘心地用吸管劃開瓶蓋,打探著瓶底的深淺。「敬濤不是那種人,一定是有什麼特殊情況,才減少了聯繫。」

李麗手中的小鈔票已經搓到泛白,才被叫到,房絲瑤欠起身來,叫她坐下,自己幫忙端了過來。「那姐夫怎麼說,你這大學一讀四年,他還不是成天都給你打電話,寄禮物啥的。」

「他多大?敬濤多大?再沒可比之人了?還有別先一口一個姐夫叫得頂甜,我嫁不嫁他另說呢?」

「咦……還騙我,你都定好了要回深圳開學校!不是為了姐夫,你捨得離開北京嗎?」

「開什麼學校啊,我的實力,回去最多夠支撐個培訓中心而已。」

畢業回深圳,是她來讀大學之前,就考慮好的,如果說和男友沒有絲毫的關係,並不現實。兩個人相處這麼久,感情是牢靠的。大學是他供自己讀下來的,回深圳創業他也反覆提過。但主要的原因,還是出於敬孝的考慮。她是家裡的老四,父母年過半百,三個姐姐全嫁了走,自己再離他們那麼遠,怎麼也說不過去。深圳賺錢的壓力要比北京少很多,說俗了有錢在哪都好過,對她來說,工作的意義很單純,賺足夠的錢過好生活。

房絲瑤又要跟話,正看見齊爍抹著汗進了門來,對著她招起手。「這是什麼炒飯?很香的樣子啊!」

齊爍低頭嗅著兩人幫她點好的餐,兩眼放光。「你的胃口是真好啊。不論練到多累,也不論天有多悶,食慾從來也不消減。真讓我佩服!」

房絲瑤撇著嘴,將方面筷遞了過去。「哦,那是當然!我媽早說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剛要把滿滿一口飯送進嘴裡,電話鈴就響了起來。齊爍擰身從包里翻出手機,盯著屏幕上一串繁複的號碼,心頭打起鼓來。「我說,你倒是接啊,是不是鍾少啊?」

房絲瑤起了急,李麗也跟著顧盼起來。齊爍壓了壓浮在胸口的氣塊,按下了接聽鍵——「喂——」

「齊爍么?哈,我是欣語,我明天回去。」

不知為何,聽到陶欣語的聲音,自己還是有些低落:「是明天么?明天就到北京么?不是給李麗發了郵件還有一個月才修滿學分么?」

「論文提前通過,發表了,所以我能夠早點回去見你,你不高興么?」

「當然不是了。你幾點到?明天我演出不知道能不能接你?」

「哈,學校會來車,你乖乖在房間等我。我帶了好多禮物給你們,先不說啦,明天見。」

「喂——喂——」

「是欣語么?」

李麗問。「噢,說明天就回來了。」

「晚上要不要裝點一下寢室,明天辦個小型歡迎儀式啊?」

房絲瑤興高采烈地出著點子,齊爍卻只低著頭,應和不起來。李麗投去一個慰藉的目光,房絲瑤跟著點了點下頜。

「齊爍,你的花!」

一位帶妝演員手捧著大束鮮花,繞進了劇場後台。「噢!幫我放這吧!謝謝啊!」

化妝師正按著齊爍的臉補妝,睜不開眼睛看簽卡,要別人幫忙先放化妝台上,一會兒的工夫,化妝台上就堆了五六束花了。「還沒開演呢,就收這麼多花啊!」

化妝師好奇一問。「啊,都是師妹送的!」

「幹嗎把師弟省了呀!」

房絲瑤在一旁幫忙整理著服裝,搭茬道。方才捎花的演員,正跟一旁的演員小聲嘀咕道:「現在她可了不得了,成了學院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舞劇主演!」

「那可不?系裡的當家花旦!身後還那麼一大幫小粉絲追捧著。」

「我剛剛看他男朋友來了,就坐第一排中間!」

「長得怎麼樣?是不是以前的那個風雲學長?」

「我不知道哪個,坐著也看不出個兒來,但是臉超帥,就是那種……特有稜角那種!」

「第一場演員準備了,都到側幕條後面去候場,第一遍場鈴已經打了,快快快!」

催場的老師跑到後台來催演員備場。齊爍急得直喊化妝師,「差不多得了,離那麼遠,哪看得清一隻眼妝輕,一隻眼妝重啊!」

「那可不行。離遠了就是一眼大,一眼小啊!」

化妝師粘好了假睫毛的根部,輕輕一吹,說道:「可以了!」

齊爍睜了眼,老樣子,鏡子都不瞧,就直奔去候場了。一場舞劇跳下來,接近一個半小時,謝過幕,齊爍氣都喘不動了,鍾敬波和陶欣語上台來送花,齊爍給了禮節的擁抱。陶欣語一面給齊爍遞著面巾紙,一面替她擦著汗。鍾敬波一旁笑說道:「演出很精彩!下次應該要爺爺也一起來看的!快換衣服,慶功宴給你擺好了,爺爺他們都等你回家吃飯呢!」

「可是今天回不去了,下午還代表系裡迎接新生呢!再說也不是演第一場首演了,沒必要大肆周折。替我和爺爺說一聲吧。」

「不回家吃飯你要後悔噢?」

鍾敬波的臉上透出少見的層次和生動,他幾乎沒有用過這種詭異的口氣對齊爍講話。齊爍只得不適應地笑笑:「知道了,晚上回去看爺爺。」

齊爍說著跑回了後台換裝間,忙著把汗濕的衣服脫掉之前,從包里取出了項鏈,小做遲疑後還是套在了脖子上。到今天已經兩年零一個月了,鍾敬濤走的這段時間,竟然沒有給過她一通電話,每次問到鍾家人他的消息,得到的都是千篇一律的答覆,「敬濤問你好不好來著!」

她也只能姑且這麼信著,如果不是還有鍾家的關心在,她都懷疑自己要撐不下去了。陶欣語和齊爍走在學院後花園的林蔭道上,夏天的熟綠在秋天的過渡中散著最後的馨香。「還是沒有等到敬濤的消息嗎?」

陶欣語的問話輕盈得很小心。「噢!」

齊爍的無奈延伸出一絲嘆息。「聽說舞團已經預先指定把你留下了,如果始終沒有敬濤回來的消息,今年畢業也還打算留在這裡嗎?」

「當然,當初我考出來就是不想再回去了!這是我的人生目標,跟他沒關係!」

陶欣語只是笑笑,挽著齊爍不再作聲。「留在舞團不是挺好嗎?將來我跳不動了,還可以留在團里做教員,再然後也可以深造考研啊!」

陶欣語道:「再然後還不是要結婚生孩子啊?」

「那你呢?作為留學生的你申請留下來,絕對沒有問題的!不打算留下來啊?」

「怎麼會呢?真是少了我這個競爭對手,你的日子會多麼索然無味啊?」

「說得沒錯!」

齊爍笑眯眯地看過陶欣語一眼,一隻手搭過了她的肩膀,兩個人在狹長的迴廊中越去越遠。終眼看著就臨近畢業,新生已招錄兩屆。齊爍坐在接待台前,想到了三年前自己滿懷憧憬地踏入這所學院的大門,那時那刻那番場景,現在憶來無不歷歷在目。

前來報到的新生絡繹不絕,齊爍和一旁的李麗,手頭忙得不可開交。只問過每一位新生的姓名,幾乎是來不及抬頭看一眼,就把簽到簿推到跟前。但這一回,齊爍在一張男孩的臉上掃過一秒,便禁不住駐留了目光,若不是這十多秒鐘,被盯著的男孩沒有一點故人的回應,齊爍絕不會意識到這只是種錯覺。而後,她剋制著心跳,低下頭來對著李麗自嘲,「真是,怎麼會這麼像?」

跟著把簽到本推過去,「叫什麼名字?」

「鍾敬濤!」

還沒等到李麗驚到發笑,鍾敬濤就慣性地嘲諷齊爍道:「真是!以為做了舞星變什麼樣了?切,還不是一樣笨!」

鍾——敬——濤?

齊爍又一次在耳邊重複著這個熟悉到陌生的名字,遲遲抬起頭來,張著眼睛久久地看著,直到確確實實地把面前這張面孔和七百六十多天之前的那張面孔重合起來,才算夠。為了抑制自己做出那些失控的棄婦之吟,不等鍾敬濤對自己的痴呆做出惶然反應,齊爍就橫著眼淚抽身跑掉了。這和鍾敬濤預想中,她見到自己後,炙熱的親切完全不同。

「愣什麼呢!快追啊!」

李麗在一旁提醒著呆愣的鐘敬濤。

「齊—爍!」

鍾敬濤這才緩過神,趕在她跑出校門前一把拉住了她,「中午為什麼不肯回家,接風宴辦得再隆重,沒有你也提不起勁。一直都不肯打電話給你,那是因為怕聽見你的聲音,只要你透出一點點想念,我都會忍不住半途飛回來!」

「那信呢?一封也不肯回給我!」

「你哪有寫什麼信啊?不就是我生日那天和千紙鶴一起寄來的那一封嗎?你在信上說,你折的九百九十九隻紙鶴里,只有一隻里寫了我的名字,如果我一開始就能拆中,你就會繼續等下去!如果沒有拆中就代表我們緣分已盡……結果我選中的第一隻紙鶴就拆中了。雖然你的手法既過時又愚蠢,可是上帝都在替你這個笨瓜撮合我們,我知道無論怎樣,你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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