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心有靈犀,齊爍和鍾敬濤都睡過了早餐口。鍾振回到家的時候,兩個人都穿著睡衣在廚房喝水。昨天整個樓上,就只有這兩個人,兒子鍾敬濤又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眼前這一幕不免要鍾振多想。還沒有來得及探問,齊爍倒先入為主地追到客廳問起罪來:「叔叔是個騙子嗎?你說了有事要問,前天晚上,我一直在客廳等你,等到半夜你都沒回來。」

鍾振恍悟小妮子語出何故,只因方才在白雪冰那裡生了點氣,也沒有精力多糾葛,懶懶說道:「那天晚上我回來,你睡著了。」

「叔叔知道在客廳睡有多冷嗎?真是的,我以為叔叔跟鍾敬濤不是一種人的!我真想不到……做人怎麼能這麼不守信用!怎麼能因為我在你面前還是個小孩子,就拿著誠實信用開玩笑呢!」

鍾振極度缺乏調教女兒的經驗,扭不過齊爍的蠻纏,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是說了要你在樓下等,可就是隨口一說,這也能算數?」

「當然算數!」

齊爍話說著,把小指豎起來,「為了確保以後不被叔叔匡,我們拉勾為證!」

鍾振斜過眼,見鍾敬濤沒有在意,便把小指勾了過去,齊爍的口號古老而響亮:「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下午的飛機,鍾振帶著齊爍和鍾敬濤飛往北京。走之前,齊爍沒來得及再聯繫父母還有鍾敬波。第二次搭飛機,齊爍已經從容許多,可以攢著困勁兒,乘雲破霧睡大覺了。這次回京,鍾敬濤的任務很重,一方面要儘快辦理休學,另一方面,隨著鍾振工作重心的戰略轉移,鍾敬濤要在出國之前加速熟悉國內的典型市場,以及鍾振在京的產業運作和鏈接。

王翼和景陽前一天就給齊爍在留學生公寓留好了房間,在鍾敬濤的斜對面。左嘉樂起了個大清早,叫了服務生去把齊爍宿舍的東西清理到新的住所。齊爍到校,腳踩著千萬個不願意被拖上了公寓樓,對著鍾敬濤抱怨道:「我就不能不住這嗎?」

「不能!你現在是我女朋友,一切都要聽從我的安排!」

「我想住在宿舍,除了這個,其他的你都可以安排。」

「集體宿舍條件那麼差,有什麼好留戀的。」

「我在這麼大的房裡睡,早上會起不了床。閑的時候,我也沒有人聊天了。還有,左嘉樂這個壞蛋,把我原來的枕頭和被子扔了,那上面都睡出我習慣的味道了。還有,絲瑤給我的那隻小胖熊,我睡覺的時候,得摸著她的鼻頭……」

鍾敬濤無味地嚼著口裡的糖,強忍聽完了她頭頭是道的理由,滿不在乎地道:「起床的問題,我安排了專職客服給你,以後早上她會打電話叫醒你。聊天的問題,只要我沒有特殊安排,你都可以回寢室去找你的室友打發時間。你那隻肥熊……如果那麼喜歡狗熊,明天可以去買一堆回來。還有你那被子上的嗖味沒了,很快又會睡出來。不要擺一堆客觀條件出來阻撓我的安排。收拾一下,到樓下餐廳吃飯。」

鍾敬濤甩下這堆話,閉門下樓去了。齊爍奈何不得,也摸了房卡,跟著下了樓。

梁明正約了陶欣語在留學生餐廳小坐。這些天他反覆回想著那天在劇場里,跳到尾聲時最後那個大托舉的失誤。只要一想起他的手在她的胯骨打滑錯落的瞬間,想起她落地那實噹噹的響聲,還有她摔出的一地鮮紅,他就久久不能平息內心的歉疚!

如果當初他把她穩穩地接住,事情也不會愈演愈烈到這一步。相信陶欣語腦中也回蕩著無數的「如果」吧!這世上從來都不賣後悔葯!當我們說出——「如果……該多好……」

的時候,已有多少往事不堪回首?

梁明看著在自己面前坐下的陶欣語,即刻被眼前這張慘白的臉嚇了一跳。這張面孔更加消瘦了,瘦到了讓人髮指的地步。梁明還在努力地抑制著不安,想著要怎麼開場,陶欣語倒先打破了靜寂:「如果你不是我的舞伴,臭名昭著的我也不會跑來給你添亂!」

「別這麼說,現在,我感到很抱歉……」

陶欣語不能接受梁明像作報告一樣嚴謹的致歉,她打斷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還願意繼續和我一組跳?」

「當然,別人嘴裡那些事情和舞蹈無關,我絕不會輕易就放棄的!」

「謝謝你能這麼想!別再為了我譴責自己了,你能為自己堅持,這就足夠了!」

齊爍趕在陶欣語站身離開之前,進到了餐廳,見到了康復的陶欣語,異常心悅,硬拉著鍾敬濤坐了過去。陶欣語見勢,還沒等齊爍開口詢問近況,就熟視無睹地起身走開了。齊爍這時也不顧鍾敬濤的阻止,徑直追到餐廳外。「欣語,我有話對你說。」

「還有什麼好說的。想帶著鍾敬濤看我將死的慘相嗎?告訴你,我沒有那麼容易被打垮,更不會放棄留法的機會,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都要和你爭到底?」

「欣語,你能不能不總是用你的想法來判定我,我其實是想說……」

「你想說什麼,對我而言都沒有意義,我吃了多少苦?就是想爭你也爭不過!」

齊爍一時沒了氣力討辯,只見陶欣語順著花園的亭廊走遠,和自己連成了一條愈來愈長的直線,看著那漸行漸遠的瘦影,眼底圈出了一線溫紅。

鍾敬濤隔天一早,就到教務處辦理了休學手續。同天上午,下了專業課,齊爍被杜冰心叫到了辦公室。「鍾敬濤退學,對你的競選造成很大的打擊,周末考試結束後,我向學院申請了二次審查,在這幾天里以最快的應對方式,和梁明配合練習。」

「杜老師,我不想去法國了。我決定……棄權。」

「不要因為一點變故,就自暴自棄,這一點上,你還要向欣語學習。」

「杜老師,不是因為受到鍾敬濤的影響。讓欣語去法國吧,我想留下來跳好學院的舞劇。」

「齊爍,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孩子氣,你有沒有問過你自己,是不是想得很清楚了?」

「我想得很清楚了。」

齊爍從杜冰心的辦公室走出來,頭頂吹起一習清風,冰涼輕快。從開學得到這個競選機會開始,努力奮爭的壓力就一直捆綁著自己,也因為競爭對象是陶欣語的關係,更顯得步履艱辛。現在卸下了包袱,才覺得整個人的運轉顛倒了回來。說到底,她還很年輕,藝術生命還很旺盛,又怎麼會明白所謂的如釋重負是什麼?但是她自信這是理智的決定,她想起「藝術概論」的老師提過的一句話——「藝術需要理性,其實情感的砝碼,也是要由理性來決定的」。

她是個看重情義的人,如若把陶欣語換作任意一個普通的同學,她都不會選擇退一步的海闊天空。但是不行啊,誰讓她們是朋友呢?

齊爍搬進了留學生公寓,班裡女生猜到了一半玄機。對房絲瑤和李麗供出真相,是齊爍的本意。即便她們沒有一味地刨根問底。她對她們兩個的反應也有九十九分理解,剩下一分的不可置信,是在她們的眼裡,她齊爍的魅力分數竟然那麼低。

陶欣語也沒有繼續留住在學校里,齊爍聽說杜冰心幫她申請了走讀,把她安頓在自己家附近。這樣也好,齊爍實在看不慣她留在學校里受人排擠。陶欣語的話越來越少了,可是大家對她的談論卻越來越多,她變成了班裡同學每日茶餘飯後不聊不快的生活調劑:「看看她呀,妝也不化了,人瘦得像個白骨精一樣?」

「整張臉就看得見那一張發紫的厚嘴!」

「平時那臭美勁去哪了?那條運動褲多久都不換啦?」

「拼死拼活練,就算去了法國有什麼用啊?法國佬也不會娶個被人玩剩的妖怪啊!」

「呵呵……就是說啊……」

「喂喂喂,你看她一臉的陰相,搞不好將來和她媽媽一樣,變個殺人狂呢?」

期末考試進行了三天半才結束。齊爍咬定了不參加期末的節目評定。梁明和陶欣語在考試結束後的一周,拿到了簽證。陶欣語在走之前,還想再見一面的人,是鍾敬濤。她在公寓大廳等到十一點,才見到鍾敬濤風塵僕僕地歸來。大概知道是來道別的,鍾敬濤主動地坐了過去,順手將買來的布袋熊按坐在旁邊,「明天上午飛?」

「是,來道個別!」

「上樓吧,齊爍在上面。」

「只是來和你道個別。」

「你們兩個人……能走到一起,我真沒有想到。因為是你的選擇,我尊重,也祝福。」

「這句話,應該反過來說,因為她是你的朋友,才尊重,才祝福。」

「現在我連祝福你的資格都沒有了,我的事,讓你覺得很骯髒對吧?」

「什麼事?」

「怎麼,你想說齊爍什麼都沒有對你講嗎?要我怎麼相信,她沒有對你說明,我為什麼能笑到最後。」

「並不想強迫你相信,她不是個多舌的丫頭。我只是略有不平,如果她執意要爭,不見得會輸給你。我有義務保她去留學,可是她說她想放棄,她想要你去。」

「這是她的原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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