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鍾敬濤沒好氣地說,「還要吃什麼啊!情緒抑鬱的人吃多了東西會消化不良。」

齊爍抱過一隻枕頭,墊住下巴尖,可憐兮兮地說:「那你說吧。」

鍾敬濤兩隻胳膊肘交錯駕在腿上,低頭說道:「先答應我,從現在我開口到結束,你不要再插嘴。」

齊爍問:「為什麼不讓插?你要說的不對呢!」

鍾敬濤狠狠甩過頭,眼睛深勾著齊爍拱起的雙手,說道:「我怎麼會說錯話,你一插嘴,我腦子會亂!」

齊爍點點頭,說知道了。

鍾敬濤說:「昨天雖然沒有特別做錯什麼,但還是讓我感到抱歉和不安。我拿錢支援你,幫助你,並不全是因為同情,我嘗試過父母離異的困擾,不希望身邊的朋友也和我一樣……」

「你不是說了,我不算你朋友?」

鍾敬濤說:「我還沒有說完。雖然沒有把你當做我朋友,作為同學和舞伴,也希望能夠出這份力。因為……我很有可能不會參加去法國的演出了,過不去今年我可能會自動退學,然後選擇和面對自己並不喜歡的行業。所以,你現在是不是有……我是擔心你有被欺騙的感覺,本來不是寄厚望於我,還憧憬著能到法國留學……」

「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有被耍死的感覺。」

鍾敬濤說:「開始以為是去演一下就完了,誰知道還要做交換生待一年啊!我現在也不是只說了可能會不去嗎?也有可能會去啊。我是想說……」

「行了!以為你的話還有人信嗎?」

鍾敬濤說:「誰讓你信了?」

無語數秒。

「我不是讓你不要插嘴嗎?」

……鍾敬濤奪過齊爍懷裡的抱枕在自己腿上顛倒了兩周,手伸進上衣內兜抽出一張支票,遞給她,說道:「我是說,我現在給你這二十萬,如果到時候我臨陣脫逃了,就算是提前給過了你補償,我心裡也好過些。」

齊爍接到手裡,又開始豎起食指點著上面的阿拉伯數碼:「個、十、百、千、萬、十萬……」

片刻驚詫之後,齊爍清清嗓子道:「說實話,我現在的確很需要錢。再說實話,其實我對赴法的競選一點信心都沒有,跟欣語比我確實感到對不住觀眾。曾經做你的舞伴,也還感到有點襯不起你。」

鍾敬濤聽到這想要開口勸慰,齊爍卻沒給機會:「不過我要備註,那只是曾經。現在即使你不去,也沒有必要對我補償。在最終結果出來之前,我們總還是要完成好排練和審查任務的,不是嗎?所以——你的錢,我不能要。我只想拜託你幫我找份做得來的兼職。我想我爸媽已經在和親戚們借錢了,我得儘快經濟獨立起來,替她分憂,儘早把錢還上。讓他們在親戚們面前抬得起頭來。」

齊爍把支票放在鍾敬濤腿上,又被拿了下來,鍾敬濤說:「我什麼時候說過是白給你這些錢,我會委託事情給你做。這筆賬是提前支付給你的酬勞。在我沒有定下來你的任務之前,我學校住所的家務,全部由你來做,每周四次大掃除,清洗我的衣物,單數天要熬粥,雙數天要煲湯。購買我的遊戲刊物,文化課的小結作業也要按時幫我做好提交……當然了,我會適當併合理地再支付你些辛苦費,這樣你平時那點生活費也有個保障。既然立志要做孝女了,就得有點誠意。今年我們人均壽命也才達到72.5歲,你母親現在該四十好幾了,你還差三年的學費,難道讓她余後的日子都要負債纍纍,度日如年嗎?所以,趁你年紀輕輕身強力壯,畢業之前把這錢還上,日後再找份好工作,也算讓你父母有個指望!」

齊爍真是想不到,從他嘴裡還能吐出這麼意味深長的言語,「話說的是很有道理了,可是我怎麼就覺得你那麼虧呢?大財閥家裡的公子,怎麼會這麼沒有經濟頭腦。再說了,這麼大一筆錢,我沒膽借!」

鍾敬濤不理會齊爍的羅唆,抽回支票,說道:「我明天拆人親自匯去。家庭住址我叫人去學籍管理處查!」

說罷,起身要走。齊爍問:「你要走嗎?不是沒有房間嗎?」

鍾敬濤定定腳,說:「我回去了,早點睡。明天上課前我司機會準時來接你。別睡太死,前台會打電話叫早。」

齊爍看一眼桌上的時刻表,隨口道:「這麼晚了?」

鍾敬濤隨即轉身作匍匐前進狀,惡笑道:「怎麼你是想我留下嗎?」

齊爍打著赤腳往門口跑,「我是想幫你開門!」

鍾敬濤走了,齊爍關掉燈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她琢磨不明白今天晚上的那個鐘敬濤和自己所熟識的鐘敬濤究竟哪裡不一樣,語氣、聲音、表情,還有車子急急開過校門又緩速下來的節奏和軌跡……不論他的異樣是不是緣起自一個女生示弱的沉吟,她不該過早就在心裡給他定型,妄自菲薄了別人,又留下多少苦想冥思來弄亂自己。她以為沒有膽量去接受他的「收買」,卻也沒有堅決拒絕的勇氣。

藍藍的夜空,藍藍的憂鬱,鍾敬濤把車速放得很慢,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事可以和現時牽扯拖延,頭頂是一片寂夜,還有那隱約的晨星,是反覆在他心裡變換著遠近輪廓的芒點。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齊爍啞著嗓子唱了一句,把被子高高蓋過了頭頂。

房絲瑤在天橋地攤上,買了一張碟。下午的選修課抱著電腦看了一下午的韓劇,晚上又把碟子推薦給了李麗,這會倒在床上,神經系統仍舊處在活躍狀態,幾千隻綿羊都累趴下了,她也睡不著,沒轍,從床上彈坐起來,做起了第四節眼保健操。剛數到第四個八拍,耳朵突地鑽進推門的聲音,睜眼一看,寢室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睡袍散著捲髮的妖嬈背影,在黑壓壓的背景里退進屋來。

這樣摩登的髮型一看就知道不是房間里的人了。莫不是半夜行竊,還不知道會讓自己抓個正著吧?房絲瑤閉緊雙唇,屏住呼吸,緩身歇下佯裝熟睡,等著「盜賊」就犯。只聽見這人挪著步子蹭到了自己床底下,摸著黑在桌上找什麼東西,接著得寸進尺地「嘎巴」一聲把自己桌上的應急燈按亮了,還真是賊膽包天。

房絲瑤趁其不備撈起枕頭邊的一摞書咣噹噹當……砸了下去,只聽見一迭聲尖叫,這位女郎就龜縮起脖子,捂著腦袋喊起疼來。房絲瑤粗魯地探身抓起這女賊的頭髮,一聲大叫:「大膽妖賊!」

反過頭臉,卻被這地道的蔥心兒綠的臉嚇了一跳,這顆腦袋在自己手裡搖得更猛了。就只聽一陣含冤哭叫:「王八蛋,快鬆手,我是李麗。」

陶欣語也被這動靜驚得起身,擰開了燈。……「姐,你原來是捲髮嗎?」

房絲瑤看著為了她桌上這盒泡麵,慘遭毒打的李麗,真是萬千感慨積聚於心,手指頭剛剛碰到她的如絲秀髮,就被打了回來,「滾開!別碰我!不想理你!」

李麗撕開泡麵,把調料均勻地散在面體上,被揚起的粉末嗆了一個噴嚏。房絲瑤給李麗滿上開水,嘴裡還在邀著好:「姐,這能怪我嗎?我也是為了扞衛我們這神聖而不可侵犯的領土啊。你說你個仙兒,幹嗎大半夜不睡覺,在水房偷電呢吧?為啥還把臉塗成忍者神龜一樣?」

李麗攪了攪面,把紙蓋覆上,「還不都是你那韓劇磨嘰的,那女的該死不死的,我為男主角都哭瘦了!我這臉也熬得沒法看了,就糊了個海藻面膜。」

起身正欲出門,又回頭看了眼齊爍的床:「這丫頭,是野了。家也不回了?」

房絲瑤問道:「我說,那個哥哥嘴上是說她病了,會不會?」

房絲瑤瞪著眼,歪著頭作色魔狀,吐出舌頭「啊嗚」空咬一口。李麗回道:「敬波哥?——不會那樣。不過怕是出了些別的事情。今天鍾敬濤也找她找得團團轉。明天回來好好問問。」

隨即出了門。

清早回屋,見一屋人都在啃麵包,齊爍不解問道:「怎麼都不去食堂吃了?」

李麗道:「今天一早評估專家來試評,只有指定的先進班級能分撥去食堂就餐。」

齊爍聲張道:「這不公平,我們都是練過的!」

順勢走到房絲瑤身後,一拍道:「這位同學,請問地三鮮里的土豆燉熟了嗎?菜的味道怎麼樣?」

房絲瑤含著麵包,慢聲細語道:「我愛國、愛校、愛舞蹈!」

李麗笑了一聲,忽而又把臉繃住,道:「快如實彙報,昨天是什麼情況,你前腳一走,我這電話就忙線了,鍾敬波和鍾敬濤一聽說你去應聘工作,都急著要去找你呢!」

房絲瑤也起身打量,翻起齊爍外衣後領道:「哇噻!出去一宿換行頭啦!一身牌子貨呢,這件是OK季末推的新款吧?兩千多呢!你幹嗎去找工作?找到什麼工作了?賺發了你!」

房絲瑤在齊爍肩膀推過一掌,力大了點兒,齊爍脆巴巴地回了一巴掌過去,打在她背上。陶欣語聽訊,只抬了下眼,自顧喝著杯里的牛奶,翻著桌上的《精品購物指南》不出聲響。

齊爍把挎包一擱,輕描淡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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