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房絲瑤嘖聲連連,道:「嘖嘖嘖,你吃得可真香啊。你看人家陶欣語那才叫有壓力,吃不飽,睡不好。」

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房絲瑤豎起手半遮著嘴巴,悄聲問:「你最近有沒有注意到那丫頭又新換了電話?之前用的是三星,現在諾基亞一出新款馬上換了。」

齊爍搖了搖頭:「沒注意。」

李麗說:「我知道啊,剛開學用的還是跟我同款的松下。」

房絲瑤哼了一聲,接著說:「她還真捨得花錢,每次出去逛街總買一大堆東西回來。手機明明還沒用舊,一出新款馬上就換。也不知道錢都從哪來的,真是虛榮!」

房絲瑤不太喜歡陶欣語,齊爍心裡倒覺得自己和陶欣語還是不錯的朋友,聽她被別人這麼說,心裡總歸不舒服,忙辯言道:「喜新厭舊的毛病,人們都有啊!尤其是女孩子嘛。書上都說『女人在物質方面的構造是很合理化的』。」

似乎知道齊爍會幫腔,房絲瑤反駁道:「誰說是女孩都這樣啊?我看你就不這樣。彩屏手機都這麼多年的歷史了,你用的還是白屏的!」

李麗聽完房絲瑤的話,忍不住要笑出來。

齊爍豎著鼻子,憤憤地說:「你就是故意等著損我吧!我現在錢不富餘,有了錢也會換新的。」

房絲瑤本想裝出遭受冤枉的苦相,可還是憋不住笑了場:「我是由衷覺得你是具備艱苦樸素優良傳統的好公民呢!」

李麗又扯回話題,說道:「說實話,欣語這麼個花法兒,她的經濟來源是夠讓人奇怪的。整理入學資料的時候,對她的家庭狀況印象不深,但父母好像也只是工薪階層而已。」

李麗畢竟年紀略大一些,對問題刨得也要深些。可齊爍並沒有聽出李麗的話外之音,只是覺得拿陶欣語作為飯桌上調侃的話題,有些不公道,她還是堅持辯駁:「欣語她是進過團的演員,提早經濟獨立,是很正常的事!」

李麗和房絲瑤都沒好再接話,幾個人吃過飯,又坐在食堂看了會電視,才回到寢室。

系裡的第一輪審查定在這周五,班裡的四個人要和高年級完成獨、雙、三單項劇目的師長一起在系裡全體老師面前亮相。這兩日,除了正常的排練課時,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內他們都在緊鑼密鼓地練習,情況基本穩定,只是鍾敬濤腰肌勞損的舊毛病又犯了,連續跳三遍總有一遍撐不下來。鍾敬濤提醒齊爍該掉掉肉,不要總是當吃吃,當睡睡。齊爍對自己的標準體重從來沒有質疑過,「我哪裡還有肉可以減?就只有九十幾斤而已了。」

「哪有這麼不知輕重的女人?托起你來,腰上的肉像注過水一樣囊得轉悠,肚子上的厚皮都蓋過胯骨了,還要怎樣?」

鍾敬濤用手在自己腰上比劃著,數落齊爍。他就是喜歡這樣肆無忌憚地對齊爍說話,可以自私地從中獲取與人交流的輕鬆和快樂,這種感覺在與家人和所謂的朋友相處時,都不曾有過。

齊爍不自覺地抓了抓自己的腰,好像是有些贅肉,想想排舞這麼久,鍾敬濤倒是一次都沒有誤傷過自己,身上也沒有被卡紫的地方,真有些忍不住小感動,於是也做了退步,「那這次彙報完,請你吃飯吧。」

「我不吃食堂的。」

鍾敬濤特別聲明。

雖受不了他的大少爺脾氣,齊爍也還是道了聲:「知道了!」

母親打電話說給齊爍寄了包裹,周四中午到學校。一下專業課,齊爍就奔去收發室取包裹,看到也有鍾敬濤的,體積不大,就幫著一起取了,發件地址寫的是倫敦藝術學院,齊爍想,原以為鍾敬濤的朋友都是油嘴滑舌、不成體統的壞小子,沒想到他還有這麼有檔次的朋友。齊爍給鍾敬濤送去包裹時,他正要睡午覺,窗帘拉到一半,半個屋子都喪失了光線。齊爍好奇包裹里是什麼東西,雖然鍾敬濤接過東西,並沒有邀請她進屋的意思,她還是跟了進去。見齊爍跟著進來了,鍾敬濤又拉開了剛剛拉上的半扇帘布,陽光一下子灑進窗戶,有些刺眼。齊爍低下眼,剛好看到小桌几上,鍾敬濤用完餐還沒來得及清理的餐具,餐盒端正地扣在一起,如果不是分家的筷子泄密,完全察覺不出,有動過的痕迹。

鍾敬濤把包裹往床頭柜上一擱,懶懶地靠在床背上,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齊爍看了一眼包裹,說道:「現在不拆嗎?」

鍾敬濤說:「不想拆。」

齊爍有點失落,但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那我幫你拆吧?包得這麼漂亮,我就是好奇裡面是什麼東西,才幫你拿的。」

鍾敬濤站起身子坐到沙發上,翻起了桌几上的電子遊戲刊物,說道:「坐這兒拆吧。拆完趕緊回去,我困了。」

對包裹里的東西,鍾敬濤好像並不顯得好奇,從前到現在蘇念每個月至少會送四次不同包裝的糖給他,都是聽說了他小時候好哭有被人用糖哄的習慣。

現在身處異國也還是把這個習慣堅持了下來。倒是看齊爍瞪著兩個眼睛,小心翼翼像剝雞蛋皮一樣仔細地摳著包裝紙上的膠條,額頭上發憤圖強的小汗珠還不時在順著睫毛往眼仁里淌,她始終聚精會神地捨不得眨一下眼。這副專註,會毫無誤差地讓人了解到,她就是這樣一個輕易會被滿足的人。齊爍沒顧及到,佯裝翻書的鐘敬濤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鍾敬濤是從來不敢正眼看女孩的,他也說不清為什麼會有這種心理障礙,就好像他在心裡覺得現在這個齊爍很可愛,但絕不會嘴上講出來。也是因為這種奇妙的心理障礙,和蘇念交往的一年多,他都沒有給過自己近距離的機會放眼看過她,即便初吻的時候,也是他先閉上的眼睛。

費了半天勁,終於拆開包裹了。果然又是一盒精美的禮品糖,各色糖果被盛放在一個水晶的許願井裡面,上面還依稀插放了幾隻紙鶴。

齊爍大驚小怪的眼神,是在鍾敬濤意想之中的。不過他只以為齊爍是被這物件所吸引,未曾想吸引她的卻是蘇念貼在上面的照片。照片上的蘇念端端坐在倫敦藝術學院的琴房,雙手輕撫著剛剛合上或還未開啟的琴蓋,上身穿一件棕白條的開口針織衫,齊肩秀髮順散垂墜,細長的脖頸挺立於凸現的鎖骨之上,微微地前傾,清麗的五官嵌在瓷白的鵝蛋臉上,展現著完美的比例。雖然笑容吝嗇了一些,但還是沒有影響到整個人親和的氣質。

齊爍想,在考來這裡之前,見到的最漂亮的女孩,就數陶欣語了,如果今天陶欣語也在這,見到照片上的可人兒,想她也該自愧不如了。也不知怎麼想的,齊爍又聯想到了自己:話又說回來了,連陶欣語都沒得比,何況自己呢。不過,臉蛋比不過,脖子總是有的比吧。她一邊想著一邊挺胸立背,橫左豎右地擰起脖子來……鍾敬濤看著她神神道道的樣兒,搞不明白她在瞎琢磨什麼,開口問道:「有病啊?抽什麼筋呢?」

齊爍被這一嗓子拽回神來,手指著掉過個兒的照片,問:「這個是你女朋友嗎?好漂亮,不對不對,好有氣質!」

鍾敬濤順著齊爍的手指掃到蘇念的照片,也不知怎的,霎時火冒三丈,沖著她大吼起來:「誰讓你看的?」

說著憤身而起,兩步跨上前,一手從齊爍手裡奪過了照片,一手拎起齊爍往門口拖。齊爍先是被鍾敬濤的無名火嚇得一哆嗦,接著又覺得委屈起來,一把掙開了鍾敬濤的手,喊道:「我徵求過你的意見,才拆開的,況且,我幫你把東西取來,你連句謝謝都沒有,還衝我發脾氣,這樣合理嗎?」

鍾敬濤站住腳,閉上眼睛,面容中顯出了一副疲憊,他強壓著火氣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支起沉重的眼皮,說道:「不好意思,麻煩你了。請馬上出去!」

齊爍不樂意讓他無故撒了火,還故持風度地擺出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姿態來,又羅唆道:「只是讓你對熟人說句謝謝,有必要話里話外裝出這副孤高的樣子嗎?」

鍾敬濤試圖再一次壓下怒火,卻無法再讓自己平和下來:「我不喜歡說謝謝這兩個字,況且並沒覺得我們很熟,也請你不要自以為是。馬上消失在我眼前。」

鍾敬濤拽起齊爍的小臂,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高抬右臂手指著門外,說了聲——「出去!」

當即把齊爍推出門去,然後重重地摔上了房門。齊爍被鍾敬濤的暴力舉動嚇得心驚肉跳,沒敢在被扔下的房門口多停一秒鐘,就拖起腳步跑到了電梯口,卻遲遲沒有動手按下鍵鈕,不知是被抓的胳膊太痛,還是被鍾敬濤的話語刺中自尊,電梯門上倒影的人兒,竟悲傷地哭了起來。

鍾敬濤關上門,把身體的所有重量都交給了門板,定睛看著手中的蘇念,猛然間淚濕了眼眶。

他沒有允許過,從來就沒有允許,由誰來揭開他尚未痊癒的傷。

現在好了,有人看見了血痂下面滲著血的肉,企圖把他掩著傷口的痂皮撕掉,讓傷口再一次重新癒合。別傻了,他不是沒有試過。誰都斷不開,那一點點粘連。看見傷的人,裝作比他還要疼,可是他們忘了,他需要的不止是時間的同情,還有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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