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東史郎日記(22)

我的心跳因興奮而加速,手中拿著三十封來信把玩不已。我決定先看最親愛的弟弟的來信,接著看了一個女孩的來信,然後是佐佐木健一的,大阪的河村的……每讀完一封信,我就回想起寫信人的一切,簡直是在品一杯美酒。

弟弟是在他被徵兵入營後的第二天發的信,他和我一樣,被編入第三中隊,好像在第六小隊。他說要是他也來大陸打仗的話,那就可能會編入我們這個中隊。兄弟能同在一個中隊,那是一件多麼光榮的事情埃,一想到這我就高興不已。

大阪的河村伊之助的信,是他從內地出發時,在大阪的宿舍(大阪市東區道修叮二丁目三六)發來的。內容大致是,很感謝我從南京發出的信,他還把我的信拿去給市內的婦女會和其他團體的人輪流閱讀,把它當做傳家寶似的保存起來。

他用"傳家寶"這個詞是有點誇張了,主要是想說明他非常感謝我的信。

河邊的表弟英六給我寄來了屠格涅夫的散文詩。在我讀三十封來信時,時間很快從我身邊溜過,現在已經是半夜了,我讀完信後上了床,但腦子卻興奮起來,想起了故鄉那些給我寫信的人,一直無法入眠。

第二天早上到衛生所值班時,衛生隊的一個士兵走了過來,他對我說起了他們的隊長(大尉):"我們的隊長無論何時何地都少不了女人和酒,不然就會找士兵出氣。即使是行軍的時候,當班的都要先趕到宿營地,在隊長到達之前找好女人,在南京的時候,從難民區弄來大約三十個姑娘。我們也沾光,幾乎每天都有女人陪睡。隊長是這副樣子,手下的士兵自然也就無所顧忌了,他們每天都要找中國女人。最近還好一些,天一放亮就讓她們回去。"據說他們的隊長甚至揚言:"只要你們自己有這個能力,強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後面的事由我來擔著。"全隊都是這種風氣,衛生隊里三十名左右的士兵,人人都染上了花柳病。如果他講的都是實話,這是一件多麼荒唐的事兒啊!他們的最高追求就是慾望、酒精和女人。

那些因負傷而被送至衛生隊接受治療的士兵們,一提起衛生隊員,幾乎人人都怒火中燒:"這些衛生隊的人個個都是賊,不知廉恥,沒有人會原諒他們。我們負傷來到這兒養病,他們卻搶走我們的錢包、手錶、鋼筆等,那些重病員只有自認倒霉,就當把值錢的東西弄丟了,雖然胸中積了一股惡氣,但受傷時,也弄不清是誰愉的,光知道是衛生隊的人乾的,又講不出是張三還是李四,只能吃啞巴虧。"

這些恬不知恥的混蛋!他們居然去偷那些在前線浴血奮鬥的士兵們的物品,還有比、這更可惡的罪行嗎,這就是以酒、色、欲為最高追求的傢伙們寡廉鮮恥的行徑!他們行為玷污了日本軍人的形象。

他們是無恥之徒,卑鄙之至,這是戰場上最墮落的現象。

戰場上存在著幾種墮落現象,但沒有一種比這更嚴重。

站完哨,我出去花兩日元找了一個朝鮮妓女。我花兩日元買下了她的肉體,自己也得到了發泄。她還用朝鮮語唱歌給我聽,她動人的歌聲在我心中回蕩,給我帶來了歡樂。

最近,我們寫信的內容受到越來越多的限制,甚至不許我們寫諸如河水混濁之類的話。枯燥的日子一天天持續下去,大家都覺得無所事事,這時,又傳出了凱旋歸國的謠言。在南京時,一聽到回國的字眼,就馬上睜大眼睛,豎起耳朵傾聽。

但現在聽到這種傳言時的第一反應卻是:"怎麼又傳起來了?"

它絲毫引不起我的興緻,聽過也就忘了,閑得無聊時,就在牆紙上塗鴉,畫畫女人像,自得其樂。

有一天,傳來了最近有不少間諜出沒的情報,我們接到命令,要馬上出去搜查間諜。

據說間諜的左手或是右手手腕上,一定會有五個星星的刺青圖案,要不就有為了蓋住這種圖案而留下的拔火罐的痕迹。

我們一聽到這話,馬上想起了娛樂中心裡姑娘們的手腕。

她們中的一個姑娘手腕上就刺有五個星星。

士兵們不知道她是因為何種原因而刺青的,只是覺得奇怪,常常會盯著她的手腕看。最後她只好往手腕上繞了紗布。

因此大家腦子裡馬上就浮現出她的身影,當即就把她檢舉了出來。

我來到一戶人家檢查,灰暗、狹小而又骯髒的房間里,只見一對中年男女躺在床上,另外還有一個男孩。我不由分說拖出男的來檢查了一番,然後讓他站在門外,開始查起女的來,男人怕我會對他的女人做出什麼不軌的行為,很擔心地站在門外。大森一等兵手持刺刀喝令他不準動,還有兩名士兵把他的胳臂緊緊扭在身後。

我的手指碰到女人柔軟、豐滿的胸脯時,當即像觸了電似的感到渾身發燙。我讓她解開上衣,把手放在她腰上,準備檢查她的下身。她當即繃緊了身子,雙眼瞪著我,強烈地反抗起來。我本是受好奇心和惡作劇的驅使,但經不住她激烈的反抗,只好鬆手放開她。

男人、女人身上都沒有五個星星,但他們家的牆上掛著部隊用的水壺,而且那個男人高大的體格和相貌,也有點讓人懷疑是便衣隊的。所以我們帶走了他。

我們帶著十幾個支那人準備離開時,安撫隊的人飛奔過來辯解道:"身上有刺青的不一定就是間諜。支那人習慣在小孩身上留記號,這只是為了避免走失。"於是我們就把那十幾個人全放了。這時,我檢查過的那個中年婦女拚命跑了過來,挽著丈夫的手滿心喜悅地回去了。看來是她懇求安撫隊放人的。要是晚來一小時,這些人就要命喪黃泉了。

就在安撫隊攔住我們的地方,有一個棺材店。支那人的棺材是把圓木的一面刨平,搭成長方形,在窄的那面刻上一個令我們不可思議的"福"字。

聽說支那人都是在死前就做好棺材的。這種沉重的大棺材被安放在各處田地上。過幾年後,再蓋上土,形成一個土饅頭的形狀。古代日本,也沒有一個固定的墓地,大家都是把棺材隨便放在自己家的田邊,或是空地上。在支那是看不到公共墓地的。在北支那各地經常能看到冥鈔,上面標有"南無阿彌陀佛"。還有"五元"、"十元"等幣值的字樣,日本人出殯時往死者棺村裡放三文錢的行為,可能和這出於同一種佛教信仰吧!

要是有人問我子彈和鬼魂哪個更可怕的話,我覺得與鬼魂相比,子彈算不上是什麼可怕的東西。

三月十五日。

距駐地三里左右,有一些零星的村子,我們今天曾經去掃蕩了一次。但無論何時,無論我們怎麼掃蕩,總也抓不到敵軍的殘兵。所謂的掃蕩也就是抓些雞或豬回來,要不就是找姑娘取樂。今天就抓了三隻雞做成素燒雞,大伙兒興緻勃勃,酒興高漲,高談闊論。

就在我們圍著爐子唱歌的時候,從漆黑的遠處傳來了沉悶的炮聲。緊接著又傳來了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炮聲。

"有敵情!"霎時這個念頭如閃電般在我們腦子裡划過。

戶外,傳令員奔跑在灑滿清輝的彎曲小道上。他大聲催促著:"森山隊馬上到聯隊本部集合!"隨即又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軍靴的"噠噠"聲。

我們全副武裝朝本部跑去,趕到本部又接到守衛北城門的命令。當我們趕到北城門加強警備時,碰到衛生隊那群混蛋兵抱著各自的用品,連武器也沒帶,慌慌張張從城外跑來,沒有半點軍人的作風。這是一群沉溺酒色、不可救藥的傢伙。

他們肯定和以往一樣抱著女人做美夢呢!有很多人赤著腳,這群連鞋子都忘了穿的笨蛋。

沒多久,傳來了令人悲憤的消息,並隨之傳來了上級的命令:"森山隊第二小隊遭到敵人包圍,正在浴血奮戰,森山隊馬上趕去救援。"

中隊長一行聽到這個消息,十分驚愕和悲憤,馬上就行動起來,恨不得能插翅趕去救援。清輝灑在我們身上,大地消失在廣漠的黑暗中。城牆被我們甩在身後,只有道路在我們面前不斷延伸。我竭力壓抑著自己想早些趕去救援的念頭,一言不發,努力與部隊步伐一致,"嚎嚓嚓"地跑步前進。我們一行懷著悲痛的心情,行走在一輪清月映照的廣闊大地上。我們全副武裝,以備與可憎的敵人拚死一斗。三輛卡車全速趕上了我們,載著我們狂馳。不知司機是怎麼想的,居然在半路上停下來,嘮叨起來,這時馬上就有人催促道:"你說一句話的當兒,就會失去一條珍貴的生命,別嘮叨了,快開吧!"

車子繼續全速疾馳,掀起一陣沙塵。開了二三十分鐘左右,左邊出現了一個村莊。中隊長說:"要是村子裡有敵人就糟了。讓我們先射一通再說。"

我們停住車,在車上架起輕機槍對著村莊狂掃一陣。村莊里只傳來女人和孩子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並沒傳來敵軍回擊的槍聲。由此可判斷村子裡沒有敵軍,我們再次啟動了卡車。大約又過了十分鐘,我們到達了目的地潞王墳站,準備開始進攻。

考慮到只留下司機容易出意外,中隊長就讓三名司機把車子停在一邊,隨部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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