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東史郎日記(19)

中鳥部隊(第十六師團)

大野部隊(第二十聯隊)

西崎部隊(第一大隊)

森山隊(第三中隊)

村下小隊(第三小隊)

自昭和十三年一月從大連出發第二次討伐北支軍隊至四月二十一日出發赴徐州戰場一月三十一日。

從大連回國的夢想被無情地打碎了。下午四點,我們從宿舍出發,坐上悶罐車再一次奔赴戰場。今天是舊曆年。到處是滿人燃放爆竹歡慶新年的身影。

我的故鄉有沒有下雪?大家一定在白雪紛飛中歡度新年吧!

我們的鐵罐貨車已被臨時改成上下兩層。為的是最大限度地運送士兵。在狹小昏暗的車廂里,我們就像關在鐵籠里的猴子一般無法動彈。我睡在上層。木下和我隔著一張床,正在鬧騰。只要不打仗,他就格外來勁。

軍用列車不停地向北方駛去。每節車廂里都塞了七十多名士兵。我們裹在從南京徵用來的被褥里抵禦著刺骨的寒氣。河上結了冰,變成了冰河。

荒漠的大地,無垠的大地,到了大陸後,我們對土地這個概念有了更深的體會。從火車的縫隙間,只見大地不斷地向後退去。已經過了奉大。本以為會再往北開,羅盤卻指向了西面。

難道是再次奔赴北支那?

正如我所料,列車到達了山海關。廣漠的大地上散落著一些石頭房子,巍峨的大山層巒疊嶂。它們呈銳角形,在內地是見不到這種形狀的山的。在同一條鐵路上,我們曾經士氣高昂地奔赴中支那,如今卻滿懷惆悵坐火車北上。

列車靠站時,木下想抓緊這幾分鐘上廁所,不料,慌忙中從貨車上滾到結了凍的鐵軌上,他像是折了腰,躺在地上直哼哼,最後在兩三位士兵的幫助下,總算哼哼卿卿站了起來。

木下平時就愛使性子,跌痛了就借題發揮,大吵大鬧起來。甚至破口大罵那些扶他起來的士兵。

終於,那些士兵也火冒三丈了,紛紛撒手而去。這樣,他就得冒著再次跌倒的危險,獨自爬回火車。但木下卻像個愛撒嬌的孩子坐在原地大喊大叫。"哪有那麼疼?"戰友們都投以不信任的眼光,沒人同情他,最後,他索性賴在地上哭叫起來。戰友們這下束手無策了,只好把他抬到他的上層鋪位上。

在被抬往床鋪的途中,他仍然罵罵咧咧的,好像是戰友們把他推下火車的。

躺上床後,木下一直沒有停止呻吟。其間,若是誰的手或腳不小心碰了他,他就會扯著嗓子大罵。戰友們忍不住與他爭吵起來。木下原來就愛無理取鬧,這下越罵越來勁,絲毫不示弱。後來大伙兒都覺得與他理論是白費口舌,便住了嘴。

他就像個被冷落的孩子,為了引起別人的注意,時而踢踢這個,時而罵罵那個,他的一言一行招來的是更多的責罵。在狹小的悶罐車裡,時不時會有人碰到他,哪怕是碰了他的指頭,他也會像個任性的孩子尖叫起來。最後木下拿出了縫衣針,誰碰到他,他就戳誰。大夥對此瞠目結舌。在這期間,他又開始在車上隨地小便,真是一個不知羞恥的傢伙。

但他這種荒唐的舉動也為鬱悶的長途旅行帶來了一絲樂趣。

穿過天津,繞過長辛店,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是北支那遼闊的大地。火車向南疾馳,車廂里也越來越暖和起來。鐵路沿線可以看到像火柴盒般的土房子。鐵道兩邊的土地,就像內地的田地一般被仔仔細細耕作過了。我們的列車通過時,農夫們停下了手中的鋤頭遠眺,孩子們高舉雙手呼喊。列車一靠站,髒兮兮的孩子們就圍上來討剩食,喊著:"給一點吧!給一點吧!"

這種枯燥的日子持續了四天,第五天下午六點左右,列車到達了一個車站。據說這是邯鄲站,奇怪的是這個車站居然開著燈。我們下車後才發現站內有士兵用兩台馬達發電。

部隊先向駐地營盤出發,留下我們幾個搬運兵。搬運完行李後,我們就沿著昏暗的道路急奔營盤。忽然,從前方暗處傳來了放肆的嬌笑聲與醉漢口齒不清的嘟囔聲,而且他們說的都是日語,我們做夢都設想到居然能在北支那的邊遠地區碰到會說日語的女人。

一到達目的地我們就被派遣去搬運行李,時間已經很晚了,我們才肩背沉重的背包,拖著疲憊的身軀趕往營盤,本來心裡就有點窩火,一聽到這淫蕩的談笑聲,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從他們身邊走過時,我們打開手電筒,想看看究竟是些什麼人。手電筒的光照中,只見一個喝得醉醺醺的軍官和一個身穿刺眼的紅和服、濃妝艷抹的女人踉踉蹌蹌地走著,不斷有污言穢語從他們嘴中吐出。他們喝的酒或許是後方(這裡的後方指日本國內。)的人們滿懷熱情送來的軍需品。

真是不堪入目的一幕,不知廉恥的女人居然跟隨來戰地賣淫,我非常蔑視這個軍官。

賣淫女的嬌笑聲與醉漢的嘟囔聲,從黑暗中傳來又消失在黑暗中。

我"呸"地吐了一口口水,大踏步向營盤走去。

說是營盤,依舊是戰地骯髒的宿舍,走進破舊不堪的大門,房間呈"凹"字形排開,我們分隊的房間在左側,門口掛著一張草席。

房間里空蕩蕩的,只有屋頂和牆壁。簡陋得像是山崎街道上定九郎的住所(日本的民間文藝和歌舞伎里有一段叫《山崎街道》,定九郎是該劇中的角色,頭髮蓬亂,住在非常簡陋的房子里。)。邯鄲——這可是當年魯生夢見王侯將相們,住在金碧輝煌的宮殿里,酒池肉林,大肆揮霍的地方呀(這裡是用的"黃粱一夢"的典故,魯生,應為盧生。)。

今晚我是不是也會做一個飽食一頓、身裹錦緞的美夢呢?

我把外套裹裹緊,就躺在地上。房間里到處是寒氣,地面刺骨的冷氣凍得人直打哆嗦,我根本無法入睡,三番五次起身去烤火。

從大連剛剛出發時,我們呼出的熱氣在悶罐車的鐵門上結起了一層白冰。列車南下後,雖說越來越暖和,但這僅限於白天,夜晚依舊很冷。白天的溫度沒有超過攝氏零度,只是沒有風,倒也不覺得冷。

次日早晨,我往水壺裡倒了些河水,不到三分鐘就凍住了,連塞子都拔不出來了,飯盒裡的水也結起了冰,打開蓋子時冰塊悉卒作響。

今天又是萬里無雲。越往南,天晴的日子越多。

我覺得身上奇癢無比,脫掉衣服一看,剛穿上身沒幾天的白汗衫上,有幾隻虱子爬來爬去到處產卵,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虱子,嚇得我趕緊扔掉這件嶄新的白汗衫。

今天是二月五日,全隊休息一天,我就走著到城裡參觀。

邯鄲城裡有很多古廟,給人一種歷史悠久、古色古香的感覺。城門的建築很有特色:乾涸的外護城河上架著一座一丈多長的石頭橋,過橋往左拐進入第一道城門,再往右拐才能進入第二道城門,這個讓你左拐右拐的城門,建得古樸凝重。

城牆內側長滿的青苔像在訴說著幾百年的歷史。

我和田中走在這靜謐而又古趣盎然的街道上,時不時能看到製作精細的青瓦和瓦上的動物雕像。田中平常就愛擺弄古董,這會兒更是看得目不轉睛。他很想要這些古董,但看看牆上到處張貼著"不準隨意破壞寺廟憲兵隊"的告示,只得作罷。

這街道和支那其他街道一樣,沒有一塊石子兒,但厚厚的塵上幾乎快埋住人的雙腳了。

忽然看到前面一個街角上掛著"朝鮮菜青鳥館"的牌子。

我走進去想吃點東西,不料裡面根本沒有什麼像樣的菜,只傳來妓女的尖叫聲。

這家店鋪,原來賣的是"性慾菜",我被好奇心驅使往裡屋一探頭,只見裡面擺著床,士兵抱著朝鮮女人躺在上面。床邊沒有門,用白門帘簡單地隔開,離他們不到兩米處,也掛著白帘子,一對男女躺在裡面的床上。只要輕挑一下帘子,他們的身體就完全暴露出來了,我們一個一個房間順著看下去,映入眼帘的是女人們放蕩的裸體和男女淫亂的場面。這些男女毫不在乎我們的窺視。外面,還有不少士兵吐著煙圈排隊等候,這是多麼不堪入目的一幕啊!

我們走出來繞到城外,這兒有一個叫大乘寺的古剎。廟頂覆蓋著古式青瓦,在屋頂最高處和四邊飛檐上都裝飾著很多狐狸和兵卒的雕像。這個古寺已搖搖欲墜,只有屋頂還保存著寺廟古樸靜穆之風。牆壁是黑磚,更映襯出青瓦的莊嚴氣派來。這青瓦可能是古寺最值錢的東西了。

寺廟裡面根本看不到佛像的影子,空蕩蕩的,就像個馬棚,大乘寺——聽起來就像是內地的寺廟名。

這附近(北支那一帶)沒有樹木,搜集烤火用的木頭也就成了個大難題。最後,我們用鐵鍬和鋤頭砸倒房屋,揀出木頭烤火,我們做這一切時,支那人站在一旁惶恐萬分地看著。

七日,我們向磁縣出發。

昨晚我幾乎一夜沒睡,到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睡了兩三個小時。醒來直打呵欠,但部隊不會因我一人犯困而推遲出發的,我們背著沉重的背包,走在足有五六寸厚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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