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越挫越勇 在片場

那時候我有一個段子叫「飯前一,飯後一」。

比如早上7點通告,我11點半或12點才到現場,所有人在現場等我,我一到就戴個墨鏡,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為什麼戴墨鏡呢,因為前一天晚上喝酒,臉腫得不像樣子。那時候片場的人管我叫小老闆,我一來,大家就說「小老闆來了」。那時候我自己還是導演,到了現場就說,來,拍一條。那時候我剛睡醒,臉也腫著,就拍。一定不能拍大特寫,而是拍大全景。拍完12點半了,就放飯了。

吃完飯我要午睡。那時候我在嘉禾的休息室,原來是李小龍的,他去世後沒人敢用,我就很「臉皮厚」地要了那間。就在那裡休息。這一覺醒來就是四五點了,再準備拍,不拍也不好意思,就套招,套完之後一身汗,就拍一條,打一個。打完,收工。再想一個明天早上拍的大全景。

這就是「飯前一,飯後一」。

那時候我們在山頭上拍戲,我要睡覺,他們就搭個帳篷給我,幫我擋著光,所有人一定要離我八丈遠,不能吵到我。還在旁邊擺個風扇給我吹著。陳德森那時候是我的助理,每天拿個公事包,人模人樣的,要麼是我睡他也睡,要麼就遠遠地跟人閑聊。

有一天,也是前一晚喝酒,第二天又是「飯前一」,突然何冠昌來探班了,忽然就出現了。我當時很緊張,怕被老闆罵。靈機一動,就假裝身體不舒服,臉色也很差,很辛苦的樣子,突然間,「當」地就倒在了地上。何冠昌就說,趕快趕快,送醫院送醫院,叫車來!大家就趕緊扶我上車,等上了車,我就眯著眼問,他還在嗎?大家說走了。我就坐著車到醫院,洗了把臉,又回到片場。你看看多壞多不懂事,現場幾百號人就等著我一個。

直到拍攝《殺手壕》的時候,到了美國才知道自己不是大明星,那時候才知道什麼叫一山更比一山高。那部電影在美國慘敗,再回到香港的時候,我就徹底「洗心革面」了。

現在很多年輕的明星,去過外國之後就知道自己是多麼渺小。當我從美國回到香港,看到很多自認大明星的人,我常常跟他們講,請你們去美國走一趟,才知道什麼是大明星。

我們白天在非洲的約翰內斯堡附近拍攝,說是附近,其實有大概12小時的車程。從駐地到外景地要再開一小時的車。當時我們是在一個土著的村落,荒地上搭了一個景,陳設道具的時候,把很多雞啊羊啊都放在那裡,邀請很多土著當群眾演員跟我們一起拍。當時每天都要重新陳設布景和道具,因為每天拍完了,那些雞和羊就都不見了,土人們說是被豹子叼走吃了。這還挺恐怖的,當時為了保護我的人身安全,還專門派了保鏢給我。

怎麼形容那個環境呢?非洲大部分的地方都是沙漠,我們拍攝現場的自然條件也很惡劣,如果想要上廁所的話,最起碼要半小時。因為我要用直升機航拍,整個鏡頭內能看到的地方都不能有車輪印,腳印就沒關係。當時劇組所有的車子都停在很遠的地方,大家下車之後再走路。在這樣的環境中拍戲,上廁所就是一個問題。那些土著群眾演員想上廁所都可以申請,反正他們化了裝之後看起來都一樣,現場少一個多一個也沒什麼問題,我就不行了。如果我要上大號,就要先走到停車的地方,再開車往外走,這就很麻煩。

到了晚上的時候,如果要上廁所,就要去村落里的一個草堆那邊。我自己手裡拿著個電筒,兩個當地保鏢一前一後跟著我,手裡都拿著槍,這不是開玩笑,他們怕我被豹子襲擊。到了可以上廁所的地方,他們放了一把槍在我手裡,又教我怎麼用手電筒,一定要保證自己周圍都有光,然後就在旁邊等我。

我一邊上廁所就看到前面有東西在晃晃悠悠,心裡一緊張,趕緊問他們是什麼,他們說沒事沒事,那個是我們自己放的牛。他們在那裡生活慣了,眼力非常好。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上大號經歷,一隻手要拿著很重的槍,又怕槍走火,另一隻手還要拿個電筒,也不敢全蹲下去,怕地上有什麼蠍子蟲子之類的,只能半蹲著,最後拿廁紙的時候又要把電筒咬在嘴裡,那個電筒又大又重,給我痛苦得呀!上完之後腳也麻了,胳臂也酸了,嘴也好疼……

有一天收工,我坐在車裡,看見車窗外面怎麼有個人那麼高,往外一看,原來他騎了個犀牛。我心想,犀牛好啊!就跟司機說,停車停車,我要下車去騎犀牛。當時還跟攝影組的人說,把機器擺在前面,所有的土人都躲到旁邊去,我要騎上犀牛拍一段畫面。剛開始試騎的時候,哎,感覺很不錯,那個犀牛也很乖,你摸它,抓它耳朵都行。

等周圍人都走開了,準備開拍時,大家把一根長矛遞給我,這在試騎的時候是沒有的。等我拿著長矛一打橫,為的是顯得很有型,那個犀牛看到了長矛,就忽然跟受驚的馬一樣,開始發癲狂奔,還好我當時動作快,馬上就從上面跳了下來,結果它看到我下來,轉頭就要跑過來撞我,我看到附近有棵樹,就趕緊跑過去,兜著那個樹,左轉完右轉,直到土人們來把犀牛拉走。好險啊!驚魂剛定,我趕緊問前面的人拍下來這一段沒有,結果他們竟然都光顧著看我被犀牛追,忘了開機!氣死我了!

在拍戲的時候,如果要拍動物,除了要尊重它們,還有就是一定要訓練。我在拍《上海正午》的時候,戲裡面需要拍到很多馬。當時大概提前半年時間,我讓劇組專門找了一個片場,去訓練那些馬適應拍攝現場。在它們周圍,每天安排很多機器推來推去,燈光閃來閃去,有開槍的聲音,有人打反光板,這樣子訓練一段時間之後,那些馬都習慣了,在片場就不會怕了。

這部電影主要的外景地在西班牙和摩洛哥。

在摩洛哥的時候,全部都是在沙漠拍攝。每天凌晨4點起床,5點45分出工,拍到中午12點就不能再拍了。因為12點之後沙漠的太陽會越來越烈,所有的機器開始燙手到沒法摸,再拍下去所有的底片都會熔斷,大家就只能收工躲起來,整個下午都在休息,這對於習慣了趕戲的香港劇組來說,是件很不適應的事情,感覺都在浪費時間。我自己也會覺得坐立不安。

我們在那裡連續拍了一個多月。按照摩洛哥當地的工作習慣,劇組每個禮拜都要休息一天。休息的那天我就渾身難受,一走出住的酒店,前後左右全都是沙漠,哪裡都去不了。酒店的室外游泳池裡全是厚厚的沙子,什麼娛樂設施都沒有,待著就特別無聊。我找來製片,請他跟當地的工作人員商量,能不能以後這一天就不休息了,大家繼續開工,我們付雙倍的工錢。那些當地員工就在游泳池旁邊坐著,喝個東西聊個天,聽到製片的詢問,他們覺得很奇怪,「休息日就要休息,我們不開工。」

到了下一周,又是休息日,我在房間里又是抓耳撓腮地待不住,就自己去找他們聊天,「你們看,咱們早點把戲拍完,大家就可以早點收工回家,我們又付雙倍價錢,你們也可以多賺一些錢啊!」他們問我:「我們要賺那麼多錢幹什麼呢?」我愣住了:「我也不知道你們要拿去幹什麼……」他們說:「對啊!我現在賺的錢已經夠了,我要那麼多錢也不知道拿來幹什麼,今天是休息的時間,我們就要休息。」這下換我啞口無言了。

在美國做演員跟在香港完全不同。在香港片場我習慣了什麼都管,到了美國要適應人家的工作習慣,我是來演戲的,那就乖乖地當個演員。每天一到現場,劇組就有人請你到你的房車,如果你說想先去現場看看,他們會說,現在還沒準備好,等準備好了我們會通知您。那我就坐在房車裡面等,他們就送來報紙、雜誌、水果,而且還老會有人上來問,需要什麼嗎,我說謝謝不需要。就這麼乾等著,終於等到有人過來通知,「5分鐘之後準備出發」。

5分鐘之後一開門,馬上就看到兩個服裝化妝組的人在門口,「我們可以上來嗎?」就請他們上來,他們就對著我擺弄一會兒,但其實我覺得也沒什麼好弄的,我的造型總是很簡單,但按照人家的規矩,這就是人家的工作,你就要給人家去弄,像我的助理習慣了幫我弄頭髮和衣服,在這裡還被人家嫌棄,覺得很不喜歡,「This is my job。」等他們忙活一陣,我就下車到現場,準備拍戲。現場也是會把你的椅子啊,需要的零碎東西啊都擺得很好,很專業。

在現場看著老外工作我經常覺得難受。如果是在香港,現場有什麼活要干,大家都習慣了第一時間衝上去,也不太去管什麼分工不分工,活在手邊就直接做了。比如我說,把那個龍頭搬開,管道具的不一定在旁邊,那成家班的人在,他們就會衝過去搬開。我自己也是這種工作方式,手邊有什麼活經常隨手就做了,而且我也喜歡這樣的工作方式。

美國就不同了,導演說,把那個東西搬開,場工就會答應:「好,來了!」就慢悠悠地走過來,他們永遠不會用跑的。按照美國的工會條例,如果你要人家做這個事情,還要讓人家跑著做,那如果人家摔傷了就是你的責任,你就要賠錢。

我就看他們慢慢走過來,還得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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