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越挫越勇 那些挫折

小時候我很愛打架。儘管身體很壯,又受到爸爸每天的訓練,但偶爾還是有打輸的時候。

記得那時剛剛開始上學,住在山頂上的富人區,自己家當然沒有車子可以接送我上下學,所以每天早上都要從山上走下去到學校。出發前,媽媽會準備豐富的早餐給我吃,然後再放一個三明治或便當在我書包里作為午餐。可我小時候實在太能吃也太愛吃了,每次都是在下山的路上就覺得餓,接著就打開書包把午餐拿出來吃掉。

媽媽擔心我的安全,希望我放學之後可以坐公共汽車回家,所以每天還會在我包里放上坐車用的零錢,這樣就不用很晚還一個人走在山上。可等到放學的時候,坐車的錢早就被我拿去買吃的了,所以我還是會一個人往家走,在半路上看到有人開車過來,就豎起手指希望搭個便車,這是跟電視里的西部牛仔學來的。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好心人真多,我幾乎每次都能搭到便車,也沒有被人拐走或傷害。

當然偶爾也有運氣差的時候,途中一輛上山的車都沒有,就只好走著回家,全程需要好幾個小時。為了節省時間不回家太晚,免得被媽媽發現我每天都把坐車的錢吃掉了,我總是會在最後上山的階段開始抄近路。所謂抄近路其實就是類似攀岩,我憑藉自己小小的身板抓著那些樹枝和岩石,像猴子一樣很快地爬回家裡的後院。有次不巧被剛好路過的爸爸發現,他看見我吊在半空中,就走過來一手把我拎起再放到院子里。當天我就被關了禁閉。後來我學聰明了,爬上來的時候先探頭看看有沒有爸爸的蹤影。

說回打架的事。我的生活環境里有很多富人家的小孩,他們每天當然是穿得漂漂亮亮的被車接車送,有那麼幾次我放學正在往山上爬的時候,他們的車子剛好從旁邊路過,那些小孩就會打開車窗朝我大聲喊叫,說一些難聽的話。

有一回我覺得忍無可忍了。他們下車後故意在院子里等著我,挑釁道:「喂,你天天爬來爬去的幹什麼?」「你個窮小孩,沒錢坐車,幹嗎還去上學?」「傭人家的窮孩子!」他們還在喋喋不休的時候,我忽然衝過去揍他們,一群人瞬間廝打在一起,在地上滾來滾去。我把爸爸教我的格鬥招數都使出來,但畢竟寡不敵眾。他們中有個人忽然抓住我的腿,我一瞬間失去了平衡向後倒去,頭撞到了地上的石頭。我眼前一黑,躺在那裡不動了。這下他們嚇壞了。抓我腿的那個人是另一個領事家的孩子,他趕忙跑回家去叫大人來看我,其他人立刻四散跑掉了。

他的父親很快來到我面前,他臉色看起來很緊張,我當時其實也沒完全失去知覺,只是覺得暈暈的,沒力氣站起來。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很擔心我摔出個好歹,畢竟是生活在領事館區的香港小孩,真出了事可大可小,大的話也可以上升到國際事件。如果我的家人告他們,他們會很麻煩。

他們把我送回了家。我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不知道多久之後醒過來,感覺後腦勺一直在疼,摸了摸,起了個大包。渾身也都很不舒服。這時聽到門吱呀一聲打開,是爸爸走了進來。「阿炮,這是那個小孩送你的東西。」我慢慢抬起頭,看到他拿著一大盒巧克力。爸爸把它放在我的旁邊,摸摸我的頭,轉身出去了。

巧克力!對於貪吃鬼來說,這簡直就是最棒的禮物!儘管我渾身疼痛腦袋發暈,但並不妨礙強烈的食慾。我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拿出一顆放進嘴裡,哇,太美味了。再來一顆。隔了一會兒,又來一顆,就這樣把整盒巧克力吃完了。滿嘴都是甜膩膩的糖味,吃完還拚命忍住胃裡的翻攪,這麼好吃的東西我可不捨得吐出來。巧克力很快抵消了打架失敗的挫敗感,我甚至覺得有點幸福。

門再一次開了,是爸爸走了進來。他看到我滿嘴都是巧克力,驚呆了:「你把一整盒都吃了?你知道自己剛剛受了傷,不能亂吃東西嗎?」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哦」了一聲。他看我那副模樣,傷勢似乎已無大礙,氣得把我又拉起來打了一頓。

這是我記憶中的第一次失敗。那時候還不知道,長大之後會遭遇更多次更艱難的失敗。不過,那盒巧克力的味道我倒是現在還記得。

1971年前後,我已經當了一段時間的武行。大師兄洪金寶比我資歷更深,那時已經跟嘉禾公司簽約,成為了一名動作指導。我和元彪兩人跟著他在片場混飯吃,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某個著名製片人的助理,這通電話為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有個製片人想為新片找一個男主角,要會武打動作的那種,我向他們推薦了你,他們願意見見你。」聽到這裡,我已經按捺不住地激動了,做了那麼久的不露臉的工作,我竟然也有機會當男主角?沉浸在喜悅中不能自拔,我完全沒理會人家接下來說的「這部片給你的報酬可能不會很多,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打算給你多少片酬……」我打斷了她的話,「沒關係的!這對我來說是個很大的機會!」

等我到了拍攝現場,才發覺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我並不是毫無經驗的毛頭小子,當初在戲劇學院的時候,我和師兄弟們就開始去演一些粗製濫造的影片,那些片子通常幾天就拍完。況且,我身為武行也已經在片場摸爬滾打了好一陣子,看得出怎樣的電影是好的,怎樣的是混的。

我接拍的那部戲片名很有趣,叫《廣東小老虎》。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搞不清楚他們找我是要演人還是要演一隻小老虎。玩笑歸玩笑,這部我人生第一次擔綱男主角的電影,明顯是一部低成本片。劇情講的是在幫派之間的打打殺殺中,我飾演的小虎子替父報仇的故事。片子的拍攝過程很讓人尷尬,沒有劇本,沒有武術指導,拍攝環境惡劣,設備陳舊落後,工作經常超時,而我這個男主角,則只是被導演吩咐在鏡頭前擺出各種動作或姿勢,這些連我自己都覺得沒勁。很多人隨著拍攝的推進陸續退出,最終整個劇組以散夥而告終,製片人和導演帶著錢消失了,我們沒人領到報酬,這部戲就畫上了句號。

那時候武行們開工是當天就收錢的,我還記得最後那場戲,所有武行連當天的錢都沒拿到,我覺得很過意不去,就自己掏腰包付了錢。那時候我才賺那麼一丁點,還是拿爸爸給我的錢把那場戲武行的錢給付掉了。

結果,這樣一部作品當然沒能上映,我的第一次男主角經歷也就此告終。

回到片場繼續做武行的我,最大的願望是成為武術指導。看他們在現場呼風喚雨那麼威風,更重要的是,他們控制著大家的飯碗,有機會賺到更多的錢。對於那時的我來說,這幾乎已經是最高理想了。

那時候大師兄洪金寶已經當上武術指導,我和元彪經常跟著他開工。有一天,我剛做完一個特技動作,狠狠摔在地上之後,大家收工,我很累也很痛,就沒有馬上站起來。這時有個人走過來跟我打招呼,我心裡很煩躁,但還是應了一聲。等這人說明來意之後,我立馬精神了起來。他正在為一部新戲尋找武術指導,竟然相中了我。

「我們的新戲預算不高,負擔不起現在武術指導的錢,想嘗試跟新人合作。很多人跟我說有個武行非常出色,那個人就是你,所以我冒昧來找你,看你有沒有興趣跟我們簽約。」天哪!這不是我夢寐以求的機會嗎?「請問我去哪裡簽字?」我想都沒想就衝口而出。那人愣了一下,看得出來他很驚訝我竟然一口答應,於是跟我約好第二天見面討論細節。

第二天,我早早去到他們的公司,跟製片人見了面,很快就把合約簽了下來。我問能否雇一些幫手一起來做,他們很爽快地答應了。我去找元奎和元彪一起加入這個劇組,跟他們吹噓這部電影的製作將會有多棒,帶著他們一起暢想著美好的將來。而我自己,也終於可以體驗一把作為老大發號施令的感覺了。

真正到了片場,我開始意識到事情沒我想的那麼好。劇組內部非常混亂,到處都充斥著爭論聲。製片人過來干涉攝影師所用的設備,導演又嫌美術組搭的布景太劣質。元彪是我的小師弟,他沒說什麼,元奎則在旁邊嘰咕:「你看現場這樣子,跟你說的根本不一樣。」這讓我很沒面子。

事實證明,這是一部爛片。儘管我和元奎、元彪在動作戲上用盡了全力,但是也沒有阻止這部電影失敗的命運。我還在這部片里飾演了男二號,現在想來也很好笑。最終這部電影的票房只有幾十萬港幣。沒多久,我以武術指導的身份跟他們合作了第二部電影,票房成績又是很差,完全沒有替公司扭轉敗局。此時,那家公司已經負債纍纍,甚至連大家的薪水都快發不出來了。

就在這時候,全世界最矚目的功夫明星李小龍去世了。隨著他的離開,功夫片在香港迅速衰落。觀眾們彷彿受了傷一樣,不再想看沒有了他的功夫電影。儘管很多電影人前赴後繼地試圖打造下一個李小龍,但沒有一個成功。很快,電影市場重新被愛情片和喜劇片佔領。

我最初做武術指導的經歷也以失敗而告終。

第一次做武術指導失敗後,我的職業生涯跌到了谷底。就在這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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