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7年十月日記2

10月18日

仍然是陽光燦爛的天氣,天空沒有一絲雲。8時45分,剛用完早餐,晌起了第一次和第二次警報,但是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聽到。9時45分又取消了警報。「假的。」中國人說。它相當於「騙子」、「偽裝」或諸如此類的含義,照意思翻譯是「虛驚」或「虛傳的警報」。

中午以前很平靜,我和韓(湘琳)去中國銀行和鐵道部作了商務拜訪。午餐後,14時30分,又響起了警報。這次我們聽到了飛機飛來的聲音,但它們仍在比較遠的地方,受到了高射炮的射擊。它們在南面某個地方(似乎是在城牆外面)扔了許多炸彈,沒有向下俯衝。16時解除了警報。又損失了一個半小時。謝天謝地,我們仍然很健康。這時我們想要安靜。

里貝先生整個時間都站在電廠里他的渦輪機旁。這個漫不經心的傻瓜!他今天剛把修理好的機器重新開動了起來,所以不想讓電廠立刻再停下來。「假如日機真的成群密集飛來,」他說,「當然我也會躲起來的。」是的,親愛的,但願你還有時間去躲起來!

10月19日

哼,今天日本人對我們可真照顧!

午夜2時,響起了警報,我正在穿第二隻靴子時炸彈已經落了下來,震得整個房子都抖動起來。只有里貝沒有動彈,仍然安靜地在睡覺,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這傢伙什麼都不當回事!正當我朝他叫喊「喂,里貝,第二次警報」的時候,響起了幾枚炸彈的猛烈爆炸聲。我的朋友里貝卻平靜地回答說:「是是是,我聽到了!」今天夜裡,我們又看見了我們西門子舒克爾待廠製造的探照燈在照射。我走進防空洞里,不得不再維持一下秩序,因為有個遠洋公司的報務員,他身材肥胖、大腹便便,總是會擠占婦女們和孩子們中間的好位子。我略微調整了一下位子,因為太激動。掉進了地下水的洞里,把我臀部也弄濕了。今天凌晨,防空洞人口處出現一張用德文、中文和英文寫成的醒目的大海報:

致我的客人們和本洋行成員的通知

幾經常使用我的耐轟炸的防空洞者,必須遵守下述規定,即應該讓孩子們和婦女們(無論是誰)佔用最安全的位子,也就是防空洞中間的位子。男人們只可使用兩邊的坐位或站位。

有違反本規定者,今後不得再使用本防空洞。

約翰·拉貝

1937年10月19日於南京

胖子報務員把這事放在心上了!凌晨4時,危險終於過去了。我們大家對此也沒有多大的興趣了。

剛上床又響起了警報,時為凌晨4時30分。這次得保持冷靜。我疲乏地又穿起衣服。當我終於穿著完畢,站在那裡時,警報又解除了,時為4時50分。這是一次虛傳的警報。人們把巡邏返航的中國殲擊機誤認為是敵機了。警報取消很長時間以後,我正躺到床上時,高射炮中隊突然又射擊起來。想必那些人是完全搞糊塗了,但願他們沒有擊中自己的同胞。後來我想把失去的睡眠再補回來,但在凌晨時刻很難睡得著。那麼,我就洗澡去吧!

月光皎潔的夜晚又變成了一個陽光燦爛的白天。在8時55分,來了第一次警報。如果再這樣下去。今天我們大概做不成多少事了。里貝把不讓他工作的日本人大罵了一通。9時55分取消了警報。我們沒有見到敵機:又是一次虛傳的警報,或者說,日本人從南京邊上飛過去了。

中午12時15分響起了今天的第四次警報。警報拉響後,我們已不再那麼匆忙了,到第二次信號我們還有一些時間。可是,這次幾分鐘後就狠狠地幹起來了,猛烈的轟炸聲就在很近的地方。我們大家都快步朝防空洞奔去。天空陽光燦爛,幾乎無法認出敵人的飛機。防空中隊開炮了,但是沒有擊中。由於很有可能會被紛紛落下的碎片擊中,我便命令大家都進防空洞去。我們等了約10分鐘,城北和城南都有可怕的炸彈落地聲,南面升起一個很大的煙柱,在天邊慢侵地散開,沒有火光,只有爆炸產生的煙塵。13時10分,危險過去了。里貝先生吃飯來遲了,他說,今天他也不得不進了防空洞。日本人在電廠總機房不遠處投下了一批炸彈,但電廠末受損害。里貝又一次交了好運!

10月20日

上午8時,出了太陽,天邊有一些雲。日本人今天一定會來訪。

昨天浦口的轟炸一定很嚴重。我聽說,津浦鐵路局的辦公大樓和附近的煤場被炸了。據說炸死了9人,傷10人。現在日機已不再向下俯衝,而是直接從高空扔下一連串炸彈。因為它們向下俯衝受到了很大損失,有許多飛機是在重新抬升時被擊落的。

里貝先生在修複電廠中做了很好的工作。2號渦輪機已全速運轉(5000千瓦),此刻正在修復3號渦輪機。中國人是否也承認這樣的成績呢?但願如此!還有一個值得提出的事實:此刻只有我們那台老的博爾齊希鍋爐在運轉,它是我們6年前供的貨。從那時以來它一直都在運轉,根本就沒有再讓有名的美國鍋爐生火。德國的產品質量再次證明是過硬的,但仍有人在挑我們的毛病。

12時30分,響起警報!飛機出現在北面和南面的高空,在南面授下了許多炸彈,可能又是落在飛機場上。南面的方向出現了巨大的塵霧,這是炸彈的成果。有3架大型轟炸機從我們的上方飛過,高炮中隊的射擊又是勞而無功。為了提防炮彈碎片,我們(里貝和我)回到防空洞,待了幾分鐘,那裡早已擠滿了中國人。當我們又從防空洞走出來時,轟炸機正在北面(浦口方向)轟炸。我們也聽到了那裡有許多炸彈落地的聲音,間或還有機槍的掃射聲。想必也發生了空戰。13時30分,一切又都過去了。

日本人還是很配合的:讓我們安靜地吃了午飯,我甚至還能小睡20分鐘的午覺。

14時30分又響起了警報。我照樣平靜地工作,等待著第二次警報。15時40分,發出了拉長的「嗚——」聲,警報解除了。這是一次虛傳的警報。

桂林來了消息,著名的彈道學家、樞密顧問克蘭茨博士教授在那裡去世了。願死者安息!他是一位可親的老先生,今年82歲。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時正值初夏,他想要到青島去,但後來大概還是選擇去了桂林。他順便提到,這大概是他在地球上的最後一次暑期旅行。我想要勸阻他時,他卻親切地揮手拒絕了。想必他對此更清楚,而且被驗證了。

德國大使館的霍特先生躺在鼓樓醫院裡。一次在長江上作舢板射擊比賽時,他後面的人一顆鉛彈打中了他的小腿肚。他在一艘英國軍艦上作了急救包紮。(在戰爭中人們什麼事都會碰上!)偏偏是打中了小腿肚!要是再高一些也許會更消受些。不過,我還是不批評為好。我自己在非洲時不也是這麼做的,只是那時沒有打仗。我要去請教一下,我是否應該為他受傷的小腿肚授予他一枚「抗射擊嘉德勳章」 。我相信,我應該這麼做!

有家報紙報道說,上海的德國領事館就日本人轟炸在上海的德國領地提出了抗議。中方和日本都否認了這期間出現的有關和平的謠言。

《大陸報》(南京版)的一個編輯說,南京人已經習慣了日機的空襲。這說法顯得有些誇張。他還說空襲警報信號已經成了每天的家常便飯。不過這個情況倒是確確實實的!第一次警報時,人們根本不走出辦公室,最多是機械地整理好辦公桌上的東西。第二次警報時,我才吩咐勤雜工把裝有最重要藥品(胰島素)和包紮用的材料等東西的手提包拿到防空洞里去,再打開房子里的所有門,使之不被可能有的氣浪摧毀。同時指示辦公室勤雜工站到外面去觀察天空,等敵人的轟炸機飛近了再通知我。當天空響起發動機的轟鳴聲時,當然就意味著得趕緊了。大家隨即從房子里跳出來,朝四周看看,假如出現了危險,碎片滿天飛,就趕快奔進防空洞里去。可是,一旦敵人的大型轟炸機飛到一定距離時,人們又會出來張望。這種行為並不總是明智和安全的。但蹲在防空洞里也並不是一種快樂,何況,有30個人一同蹲在裡面。如果響起了警報解除信號,危險過去了,大家就又平靜地去做各自的工作,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當然,有時還會熱烈地討論一下轟炸的程度以及可能造成的損失,但是不久就會平靜下來。大家都在忙著工作,要想一些別的事情。

10月21日

今天夜裡3點鐘收到一份電報,說沃爾特馬德先生今天下午乘汽車抵達。但願他運氣好,我們希望他一路平安,那段路幾天來一直受到日本人的猛烈掃射。

上午8時,天空萬里無雲,一個極好的航空天候。

9時15分響起警報;9時55分又解除了。我們沒有見到飛機,它們也許是在南京前面就改變了航向。最近,如果日機的飛行目標位於浦口的北面,它們就會繞過南京。

我在去下關電廠的途中,拜訪了施羅德博士。他的夫人還在漢口,很想到這裡來,但不許她來。施羅德博士考慮是否可以讓她佐到「庫特沃」號船上去。我勸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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