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浪子膏一行人早早起床,一心想早點到錄音室,結果騎著機車轉了半個加利利市才到圓環旁。說起來都怪阿郎,要不是他說可以抄近路,也不會走了那麼多冤枉路,更不會碰到半途殺出的紅毛。

浪子膏一見到紅毛就想起先前車燈被踢壞的事,氣不打一處來,甩著膀子就要上前。黑輪、蛋花和阿郎一邊安慰一邊死死拉住浪子膏,將他摁回機車上,六隻眼睛不斷暗示著什麼。浪子膏甩開他們:「幹嘛啦!」另一邊,紅毛被黑輪分了權,早就想找機會出出惡氣了。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既然自己撞上來了,那就把之前的賬都算一算吧。他一揮手,從兩邊的巷子里躥出十來個人,個個都很能打的樣子。

浪子膏一愣,二話不說,掉轉機車就跑。「別跑!」一群人在後邊狂追。

阿郎騎著他在保齡球館用三百分換來的小機車,嚇得臉上肌肉直抽筋。他看著三個同伴的背影,在心裡罵了句「沒義氣」,閉著眼睛一個勁兒提速,也不管機車已經飄起來。浪子膏、蛋花和黑輪眼見著阿郎飆著比自行車大一點點的小機車超過自己,一踩油門追上去,一眨眼就把紅毛的人甩到了幾里之外。

「喂!你搞什麼飛機!」浪子膏見阿郎的機車不對勁,一個加速追上去大聲喊道,「車子要散啦!」

阿郎見浪子膏追上來,眼淚汪汪大喊救命:「我停不下來啦!怎麼辦?怎麼辦?」浪子膏被他氣得差點背過氣去:「那你還一個勁踩什麼油門!快剎車啊!」

「我踩的就是剎車啊!」阿郎都快哭喊出來了。「呆瓜!一個小破車,用腳點地也能停下來哇!」浪子膏吼道。

「不行啊!」阿郎一路向前,完全沒了方向感。最終這場驚險的飆車以阿郎的小機車一頭栽進灌木叢而宣告結束。四人躺在草地上大口喘著氣。

「這是哪裡?」阿郎看了看被灌木叢扎破的手臂。「還能是哪裡?就是西城的大草地公園啊!」蛋花坐起身,一邊摘下粘在頭上的樹葉,一邊沒好氣地回答道。

「哦……」阿郎一口氣沒舒完,目光驟聚,驚叫起來,「那不是離圓環很遠?!」「就是很遠啦!叫你跳車你不跳,又不會死人!」浪子膏白了他一眼,轉頭看著蛋花,「你們是怎麼知道那個紅毛有幫手的?」

蛋花丟了他一個白眼:「有沒有搞錯,那麼明顯的影子,你沒看到?」浪子膏抓抓頭皮:「我當時只想著可以報仇了,沒注意耶……」

「呿……」蛋花背過臉去,用手擋了擋陽光,「這日頭好毒喔!」

「好啦,我們得趕快去錄音室,不然趕不上了。」黑輪幫阿郎修好小機車,站起來說道。

阿郎跨上小機車,繞著草地慢速騎了一圈,著急地說:「那就快點吧,說不定心艾都等急了。」

「真的?」浪子膏突然從地上跳起來,「她會不會正在擔心我……們?」他硬生生地把「們」字加上,引得黑輪他們一片噓聲。

已經是中午,路上沒什麼人,白花花的太陽曬得街道直發亮,樹葉無精打采地打著捲兒,連知了也躲在樹上叫著:「熱啊熱啊!」蛋花把機車停下,抹了一把汗水,抖了抖身上的肉說:「就是這裡啦!」阿郎騎著他的小機車,「哧嘿哧嘿」地趕上來,眯著眼環顧四周,疑惑地問道:「會不會走錯啊?」

浪子膏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以為都是你啊!要不是你胡亂帶路,我們早就到了啦!」阿郎不服氣地反駁道:「你也說那條路可以……」

「你還說!」浪子膏眼睛一瞪,阿郎閉了嘴。「好啦好啦,肯定不會錯啦!」蛋花從機車上下來,拍拍浪子膏的肩膀說,「還不進去?心艾馬上就要錄完咯!」

浪子膏其實心裡有點打鼓,他不知道這樣貿然跑來,會不會給心艾留下不好的印象。昨天在港口問錄音室地點的時候,心艾就是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而且,萬一那個旭威也在……一想到旭威和心艾在海邊曖昧的樣子,浪子膏就滿肚子不爽。他在又怎麼樣?他又不是心艾什麼人!浪子膏停好機車,大步走上前去。

「可是這裡看起來……」阿郎還是有些不放心。「這附近就這一家錄音室,不是這裡還能是哪裡?」黑輪說著一抬腿,也從機車上下來,「你留在這裡看車子好了啦!」

阿郎急忙從機車上下來:「我要和兄弟們共進退!」三大一小四輛機車停成一排,怎麼看都不協調。「現在往哪裡走?」阿郎問道。

「跟著來就行啦!問那麼多幹什麼!」浪子膏一把拎過阿郎的領子。阿郎差點摔倒,撓了撓被汗水浸濕的腦袋:「我怎麼還是覺得這裡……」正說著,他看到遠處老李的車掉了個方向開走了,眼睛一亮,「那個……剛剛車裡的那個,是不是心艾的爸爸?」

「又不是心艾,你激動個屁啊!」黑輪翻了個白眼,「再說了,要激動也輪不到你啊!」

「不要亂講啦!」浪子膏嘴上這麼說,心底卻樂開了花,嘴角抽動了兩下,總算把笑意掩藏了下去。

「不是……」阿郎分辯道,「既然心艾的爸爸在這裡,那就說明我們沒有找錯地方啊!」三人齊刷刷地用白眼掃蕩這個路痴:「才知道啊!」

走到錄音室門口,聽到裡面傳來音樂聲,浪子膏突然停住了腳步。「搞什麼?」兄弟三個看著他,不知道他要鬧哪樣。「我想先洗把臉……這樣……是不是不太禮貌啦?」浪子膏看看汗津津的自己,有點猶豫。

浪子膏的忸怩看得兄弟三人直挖苦:「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害羞啦!」「就是!又不是去相親……哦,對你來講就是相親喔,哈哈哈!」「那邊有水啦!洗乾淨一點喔!」「尤其是嘴巴啦!哈哈哈!」

任憑他三人怎樣取笑,浪子膏還是拍了拍身上的浮塵,干搓了一把臉,雙手捋了捋有些塌陷的飛機頭。一切完畢之後,這才挺起胸脯往錄音室里走。

空曠的錄音室,白色的大鋼琴。女孩青絲飄逸,神情專註,長長的睫毛下,一雙清澈的眸子微微含笑,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靈動地跳躍著,悠揚的音符像淘氣的精靈,回蕩在錄音室的每一個角落。

心艾輕輕閉上眼睛,享受屬於自己的短暫時光。第一次彈鋼琴的情景隨著旋律,從記憶深處浮上來。當時她只有五歲,坐在爸爸和媽媽中間,陽光暖暖地灑在屋子裡,淘氣的小心艾在光滑的琴鍵上亂彈一氣,還傻傻地沖媽媽笑。媽媽穿著白色的長裙,在陽光里笑得那麼好看,就像盛開的百合花。心艾學會的第一首鋼琴曲是《我的家庭真可愛》。她至今都記得歌詞,記得媽媽唱歌的樣子:

我的家庭真可愛,美麗清潔又安詳,

姐妹兄弟都和氣,父親母親都健康。

雖然沒有好花園,月季鳳仙常飄香,

雖然沒有大廳堂,冬天溫暖夏天涼。

可愛的家庭呀!我不能離開你,你的恩惠比天長。

可那個可愛的家庭,破碎在十六歲的夏天。

「心艾,起床了!飯都做好了!」心艾媽坐在床邊,憐愛地揉揉心艾的頭髮。「媽媽!」心艾很享受媽媽的M Call,撒嬌地叫了一聲。

「媽媽有事要先出去了,你醒來記得吃早餐喔!」隨著一陣關門聲,心艾睡眼矇矓地看見老媽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媽媽真的走了。心艾看著桌子上的字條,獃獃地用筷子夾了一口面放到嘴裡,涼涼的。這碗面曾經可以熱到心裡,可是在媽媽縱身一躍跳進大海的瞬間,再也找不到這樣的溫暖了。從那以後,心艾就沒有再彈過這首曲子。

但是今天,心艾的手指好像不受控制一般,不知不覺就彈出了這首曲子,只是少了一點歡快,多了一份無奈。有時候,心艾也會怨爸爸,如果不是他嗜賭如命,就不會弄得傾家蕩產,媽媽也不會絕望自殺。鋼琴聲戛然而止。心艾怔怔地看著琴鍵,輕輕嘆了口氣,可是……爸爸老了。

時光不能倒流,悲劇已經發生,如今只剩她和爸爸相依為命了。她能做的是努力工作,儘快把爸爸欠下的賭債還清。可是她一個小丫頭,一個人在演藝圈打拚,賺的錢和爸爸欠的債比起來,不過是九牛一毛。所以當老爸提出和星海經紀公司簽約的時候,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點頭了。

爸爸說得對,只要還清了債務,她就可以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唱歌也好,拍片也好,都不用再看人臉色,像風一樣簡單自在!

鋼琴聲重新響起,叮叮咚咚,輕盈舒緩。心艾想像著風一樣的日子,眼底浮起一抹不易被人察覺的憧憬。時間在指尖緩緩流淌,兩米外的地方,陪心艾來錄歌的老李看著鋼琴前的女兒,恍如看到曾經在窗前彈琴的妻子,眼睛漸漸濕潤了。他自知不是一個好爸爸,不但沒有給女兒一個幸福美滿的家,還把她賣給了別人。

姍姍來遲的錄音師走進錄音室,瘦瘦小小的身材,頭上戴著深咖色的報童帽,扁平的鼻子上架了一個誇張的紅色眼鏡,掩飾了自己眯縫的小眼睛,下巴留了一小撮鬍鬚,細細的脖子上還配了一個同色系的小領結。錄音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