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李少爺在加利利市混了這麼些年,要說有什麼值得驕傲的,也就是遠近聞名的那卡西餐廳。當年從李老爺手中接過半死不活的餐廳時,所有人都不看好:一個遊手好閒慣了的公子哥,能有什麼能耐!

聽說就是為了這麼個破餐廳,當時還上演了一出外甥和姑姑爭奪家產的鬧劇。原來,老頭子有一個比自己小十多歲的妹妹。自餐廳開業,這個妹妹就一直在幫忙打理店面,四十多歲也沒嫁。

年輕時的李少爺性格叛逆,經常在外惹禍。愛面子的李老爺氣不過,與兒子斷絕了父子關係,身體也不大好。李家姑姑便成了餐廳的主事人。誰也沒想到的是,在老爺子斷氣前,那個不學無術的渾小子居然回來認錯了!這正應了那句「浪子回頭金不換」的俗語,李少爺名正言順地繼承了老爹的財產,當然也包括餐廳。為了餐廳,李家姑姑把自己的終身大事都耽誤了,到頭來卻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她哪裡咽得下這口悶氣!於是聯合餐廳的老員工,逼著李少爺在眾人面前立下誓言:三年內如果餐廳仍無起色,便自動放棄繼承權。

李家姑姑自信滿滿地以為,沒有她,餐廳早晚要關門。誰知這個李少爺在外混回來一肚子的生意經,大手一揮,撤掉原來的舊桌椅、舊櫃檯,按照外國時興的格局重新裝修,又引進日本的「那卡西」賣唱節目模式來吸引客人,客人玩得新奇又開心,招待更是體貼又周到,自然顧客盈門。短短一年時間,餐廳不僅扭轉了虧損局面,而且擴大了門面,增加了服務項目,有了自己固定的客人。這下李家姑姑傻了眼。做得風生水起的李少爺,念在過世的老爸面上,給了姑姑一筆錢打發到國外去了。

在如今的加利利市,那卡西餐廳是權貴勢力時常光顧的高檔會所。

和往常一樣的鐘點,李少爺斜叼著一根古巴上等雪茄,晃進餐廳。經理一望見他,忙丟下手頭的工作跑過來,告訴他大明星旭威來光顧了。

李少爺雙眉一挑,拔下口中的雪茄:「你確定?」「確定!我已經把人安排在貴賓包廂了。」經理獻媚地為李少爺點燃雪茄。「做得好!」李少爺喜不自禁,低頭叮囑了經理幾句。經理欠腰點頭道了聲「明白」,匆匆往外走去。

十分鐘後,李少爺躬身從包廂退出來時,滿面得意之色,暗自思忖著:坐在包廂里的這位隨便拔一根毫毛,就能吹出一座金山;隨便丟一個眼神,就能找來各路神仙獻殷勤。只要和他沾上關係,就等於給自己求了道平安符,以後在加利利市就更無後顧之憂了。

李少爺打著如意算盤,喜滋滋地掃了一眼正在大廳里用餐的客人。美妙的那卡西旋律在餐廳里蕩漾,樂手、歌手和客人都沉醉在微醺的空氣中。

幹練的經理走上前來。「聯絡上了嗎?」李少爺坐在大廳的皮質沙發上,悠然地問,撣撣煙灰。「聯絡上了,那邊說很快就到!」經理躬著腰,附在他耳邊悄聲說道。

「嗯!去吧!」李少爺揮手打發了經理,心情大好,跟著音樂哼起來。一曲畢,他突然眼前一亮,急忙站起迎上前去,老友重逢般地拍拍對方的雙肩:「紅毛哥,你總算來啦!」

那卡西餐廳開在雷哥的地盤上,一直都由紅毛負責收租。聽說紅毛那早登極樂的老爹和李老爺早些年有點交情,所以紅毛對李少爺的餐廳便多一分關照。道上的兄弟誰不知道紅毛是雷哥跟前的大紅人,自然不敢在餐廳里鬧事。李少爺眼比針尖,心比沙細,又深知「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私底下沒有少給紅毛好處。與高雅的西餐廳比起來,紅毛更喜歡夜總會和舞廳。不過這次是李少爺主動派人請他過來,說想給他介紹個大人物。

紅毛前幾天剛被雷哥收回一條街,又被剝奪了澡堂的收租權,帶著東海、門羅在夜總會喝悶酒,原本沒有心情理會。不過既然李少爺派來傳話的人說得那麼信誓旦旦,見見又何妨?他紅毛如今正需要朋友。

「李少爺,你說的那個人叫什麼來著?」紅毛漫不經心地問。李少爺微微一怔,轉而微笑抽了一口雪茄:「名叫旭威,人稱威少。紅毛哥,你可不要小瞧這個人喔!」

跟在紅毛身後的東海和羅門,聽聞李少爺這樣說話,很不以為然,都不約而同地用鼻子「哼」了一聲。什麼旭威、威少,李少爺拿他當大佛供著,我們可不把他放在眼裡。

「他已經進包廂了。」李少爺拉著紅毛,一副親密的樣子,邊走邊說,「紅毛哥,我跟你說,旭威可是當紅的天王!他……」

「什麼天王?」紅毛明知故問,弄得李少爺有些尷尬。

李少爺舔了舔嘴唇,立刻轉了語氣:「當然,就是拍戲的……和紅毛哥不是一個道兒上的,沒法比,沒法比!」說完,李少爺偷偷打量了一眼紅毛,見這地頭蛇好像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才微微鬆了口氣。還好有驚無險。他知道無論是眼前這個,還是包廂里那個,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主。這次無非就是想借個機會,給紅毛和旭威搭個橋、拉根線,要是能讓兩頭都高興,日後自己辦事也能兩面得利。

沿著一條金色的走廊走到盡頭,往左一拐,掛著「貴賓包廂」牌子的房間出現在一行人眼前。

「就是這裡了。」李少爺笑著推開門,躬身讓紅毛他們三人先進去,自己隨後,輕輕把門帶上。門上那塊牌子和李少爺這一番動作,又讓紅毛他們三個多了幾分不爽。

奢華的貴賓包廂里,燈光昏暗,酒氣瀰漫,曖昧的味道在空氣中流動。旭威坐在一堆濃妝艷抹的女人中間,優雅地端著酒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時和女人們調侃幾句,惹得女人們呵呵低笑,盡顯嬌媚妖艷之態。

李少爺輕輕拉了拉紅毛,示意他稍等,自己先走上前去,欠身笑問道:「威少,今天還滿意嗎?」

「你這邊的妹……」旭威眯著眼睛掃了掃身邊的女人,似笑非笑,「馬馬虎虎……難道就沒有更好的嗎?」

李少爺賠笑道:「您跟女明星玩慣了,當然看不上我這邊的妹妹。」說著他側著臉打量了一下旭威的表情,繼續道,「最近跟電影女主角進展得怎麼樣?」

旭威抬起頭看著李少爺:「你知道的還不少。」

李少爺笑嘻嘻地說道:「心艾小姐很純很好玩的樣子……」

「喔?」旭威突然提高了聲音,原本閑散的目光也凌厲起來,像閃電一樣射向李少爺,「你想玩?還是……你玩過?」

李少爺打了個寒戰,臉立馬由紅變紫,知道自己撞到槍口上了,眼睛也不眨甩了自己一個嘴巴:「瞧我這嘴!威少千萬別誤會……」

「李少爺這麼緊張做什麼?」旭威從鼻子哼出一口氣,往沙發上一靠,把玩著酒杯,「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李少爺神色一滯,緊張感消散了一些,這才想起正事,笑盈盈地拉起紅毛要往前走,卻被寶哥一把攔住:「李少爺,他們是……」

寶哥是旭威的助理,父子倆落魄的時候曾得到旭威的父親相助,所以他對旭威一直忠心耿耿。大到董事會議,小到衣著飲食,他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甚至連旭威想做什麼、做過什麼,他也都一清二楚,簡直就是旭威的全職管家。有時候連旭威都感嘆:「最了解我的,不是我自己,而是寶哥你啊!」

從紅毛一進來起,寶哥就一直處於警惕狀態。這三個人一看就不是正道上的,就算是李少爺帶來的,也不能掉以輕心。

李少爺連忙笑著解釋道:「我想介紹一位大哥給威少認識。我在這裡開店,都靠他罩著。威少,這就是我們加利利市市居會的骨幹——紅毛哥!」旭威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自顧自喝了一口酒。市居會?不就是一個強收房租、店租的惡霸組織嗎?一抹冷笑從他嘴角掠過。

李少爺又道:「你們拍片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都可以跟紅毛哥聯繫。」

「李少爺,多謝。不過,張羅片場是導演和製片的工作,不關演員的事。」旭威講完撇過頭去,繼續和身邊的女人說笑,眼底飄過明顯的不屑。如果今天站在這裡的是杜雷,說不定他會客氣一點。寶哥跟在旭威身邊多年,也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表情。威少是什麼身份,怎麼可能和這種地痞扯上關係!

「喂!你那是什麼態度!」沒等紅毛髮作,東海和羅門已經四目冒火地叫嚷起來。兄弟倆這幾年跟著紅毛到處收租,哪一次不是被人求著,還真沒受過這種窩囊氣!

旭威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和豐乳肥臀的陪酒女郎調著情。幾道凶光從東海和羅門眼中閃過,奢靡的空氣中立刻多了幾分硝煙味兒。李少爺見勢不對,急忙打圓場道:「大家認識一下也好……」

旭威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東海和羅門:「喲,李少爺,這就是你招待不周了,怎麼到現在還沒有介紹這兩位兄弟的尊姓大名呢?」看到對方這樣囂張的樣子,東海早就怒氣沖沖,一個跨步上前。李少爺急忙拉住他道:「東海哥東海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羅門也不耐煩了,眉毛一揚,對紅毛大聲說:「大哥,這小子不識相,你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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