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說到底,心中是萬分不忍的,可嘴牙偏偏要硬著,倔著,到最後,傷了他,也傷了自己。

我想我果然是個性格很壞的人,景深自從出現在我身邊後,不是摔倒就是中暑,不是受傷就是流血,倒霉的事情一樁接一樁跟著他,然而他不但不離開我,反而想法設法要跟著我要帶我走,他……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我在客廳的桌子上找到一卷用剩的紗布,還有一瓶沒蓋上的止血藥。

我說:「你原來就住在這裡?」

他點頭。

我一看到窗外的風景,就明白了,這是附近挺高檔的一個小區,離我家真的不遠,怪不得,那天我會在超市裡遇到他。

我捧過他的手臂,給他重新上了止血藥,然後拿起紗布,給他包紮。

那鮮紅的血染了我滿手,皮肉翻滾的長長的傷口,讓我有一瞬間錯覺那些白花花的刀子,是砍在我身上的,我心裡又是怕,又是痛,連帶著手上動作也輕柔不少,生怕再次弄疼了他。

景深,他這樣為我付出,因我被砍,還什麼都不說,又是何苦?若是我不打他,不逼他,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真相。

可是,若沒有他,也許被砍的就是我了,說不定我還會被撕票。

想到這裡,我一縮脖子,不寒而慄。

然而景深依舊仰面躺在椅子上,閉著眼,像是在享受一樣,不可思議啊,到底是什麼讓他一個具有專業素養的醫生來甘願享受我一個傻逼的笨拙的包紮手法?而且那麼深的刀傷開裂,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一瓶創傷止血藥,被我用掉大半,還灑了一桌,紗布,剪刀,藥盒,一堆東西,狼狽凌亂地散在桌上,景深說:「洛洛,幫我拿杯水來。」

當我從廚房端了一杯溫水出來時,正好看到景深仰起頭,將一把藥片倒進嘴裡的情景。

我好奇地問:「你吃的什麼葯啊?」

他喝了水,不在意地說:「止痛片。」

於是我笑他:「我以為你不怕痛的,瞧你剛才那大爺樣兒。」

他不以為意,對我招招手,我湊過去,他就把我抱在懷裡,說:「和我走吧,洛洛,哪怕出去玩一段時間也好。」

我抬頭,眨巴著眼睛,有點反應不過來。

他繼續說:「你從前一直和我說,你想背著畫板去週遊世界,去看普羅旺斯的花田,去看馬爾地夫的海島,去瑪雅古迹前寫生,去金字塔里開演唱會……」

我一口水差點噴出來,我說:「咳,想去金字塔里開演唱會的傢伙,明明是我弟啊!」

景深笑,說:「如果你願意,就帶上你弟弟吧,你想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玩。」

我顛顛地說:「那好啊!」

「我們現在就去辦旅遊簽證,先去香港,我祖父的故居還在那裡,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嗎?」

「是啊。」我說,「你祖父是真正的長生大師啊,該多神,說不定還能治好我的失憶呢!」

他接著說:「一份通行證就可以,我有在出入境管理處工作的朋友,很快能辦好。」

我說:「那我回家拿戶口本給你!」

說完我才發現上當了,拿戶口本,不會是想拐我去民政局吧?就像當初我想拐他去民政局一樣,每天都在那動著歪腦筋,可最後,我和他,到底只能做個結伴的遊客了,我還要帶上祝歡,以保我人身安全。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納悶,瞪著他,我忽然想起之前我問他的問題,竟然都被他輕易繞過了,所以我被他繞了半天,到現在依然不知道他的身手到底有多少厲害,暗算我的人帶著砍刀,他可以空手把他們打跑救我出來,卻又在陳書俊踢他一腳時,壓根就不還手。

這個男人,有太多太多的謎。

而我一直都想去的那些地方,除了我弟在金字塔里開演唱會的願望,其他的,我印象中我其實並沒有對他說過啊。

他怎麼會得知的?

他怎麼會每次都恰好戳中我心裡最沒節操的那塊地方?乘虛而入。

他怎麼能輕易地就將我俘獲?

……

我有些抓狂,啊,誰來告訴我,我這不爭氣的腦子啊!

景深走在我身旁,忽然說:「今良義的案子,下個月就一審開庭了。」

我說:「恭喜你啊,終於為人民除害了,要不是今良義,我哪有緣結識你這位大英雄啊!」

他絲毫不為所動,只淡淡說:「可是,我們找不到他。」

這下輪到我驚奇了,我說:「難道他也跑路了?和邪教教主李X志似的,跑國外逍遙去了?」

景深搖頭說不知,又說:「就算他缺庭了,法院一樣會進行判決的,他在國內的資產,現在已全部被凍結。」

哎,我心裡感慨,當初名滿京城,風華絕代的神算師啊,現在落魄得人都不見影兒,我想到我桌面上萬年不換的那張模特照片,我想也許我一輩子都見不到那個喜感的人物了,今長生,今良義,我與他書城匆匆一面,竟成懷念。

景深理所當然又住到我對門去了,他與我約好,明天公安局的人一上班了,就帶著戶口本去辦港澳通行證,還囑咐我別睡懶覺。

我靠,這當醫生的,果然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啊,簡直太快熱太速度了!

我回屋,老母不在,我準備打電話給祝歡,可是才摸出手機,陳書俊的電話就過來了,他急切的聲音就傳出來:「洛洛你去哪裡了?你沒事吧?我打了你一夜的電話,我都急得要死了!」

聽得出他還是很關心我的,我說:「我昨天在網吧里玩,被一伙人打暈了。」

陳書俊猛吸涼氣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他說:「我以為他們只是唬我,沒想到真的去對你下手……哎,你真的沒事吧,我昨天通宵沒睡,和高望兩個人開車幾乎把北京城都翻遍了!」

我頓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好歹陳書俊是我男人,我竟連個電話都忘了打給他,我就安慰他說:「沒事了沒事了,有人救了我,書俊,你要相信我不是八點檔里的花瓶女,我絕對不會給你拖後腿的。」

或者說,是不願。

畢竟,我僅是他的女朋友,而已。

陳書俊和景深一樣,是個讓人著迷也帶著一身謎的人,我至今未能了解他的全部,我也很難想像,若我真的被他對頭綁架了,去威脅他「要錢還是要女朋友的命」時,他會作出什麼選擇。

陳書俊和小說中電視劇中的成功男主一樣,是要干大事的人,我看電視劇時,總是指著那些拖後腿的花瓶女主女配破口大罵,我曾是如此希望心目中的男主們選擇事業與天下,而不要為了幾個女人,放棄大好江山。

但真淪到我自己身上,我又希望他選擇愛情,選擇我。

所以人有時候,就是個擁有雙重標準的矛盾體。

陳書俊又安慰了我幾句,無論如何,我聽得出他聲音中的疲憊,想必他是一夜未睡,哪怕救我的不是他,他也強烈擔心著我,末了,他說:「我現在在紅醞酒庄,你要不要一起來玩,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遇到那種事了,都是我不好,你和我說說是哪個人救了你吧,回頭我去登門道謝。」

我當然不會讓景深和陳書俊再點一次火藥,連忙說:「那是個無名英雄,救了我就走了,我在自己家裡呢,你累了一晚上了,趕緊休息啊,還去酒庄幹什麼?」

「我幾個朋友也在這裡,本來是商量著怎麼去找你的,洛洛,你知道,有些事情,警方插手不好,既然你已經沒事了,不如就一起過來玩吧,這裡風景很好,晚上我們開個party,給你壓壓驚,我保證以後不會讓你出事了,哎。」

陳書俊溫柔的聲音像暖風吹在我臉上,我稀里糊塗就答應了他,一個小時後,他的簡訊就發過來說已到路口。

我正好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出門去會他,比起他一夜未睡,我的精神倒是飽滿的。

可是,我屋門一開,對面景深的屋門也開了。

他說:「你去哪兒?和陳信約會?」

他對陳書俊的火藥味濃重,我可不想讓救命恩人和男朋友再度摩擦,我隨便編了個借口說:「雜誌社一幫畫畫的朋友聚會呢,我不得不去啊。」

「真的?」

「真的啊!」我心虛地扯大嗓門,生怕讓他看出破綻。

他說:「那你注意安全,別再喝醉了,明天還要去公安局,我在家等你。」

我說好好好,然後如臨大赦,逃下樓去。

但我沒想到,這一去,差點兒把小命也搭上了。

我想我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個黃昏,這一個我們所有人遊離的命運推回軌道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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