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天氣很熱,我很冷,醒來已是下午了。

呃?

這好像不是我的房間,也不是我的床,更不是我的被子。

巨大的落地窗,淡色系的鏤花窗帘安靜拉開在兩旁,落地窗外是陽台,陽台上沒有我熟悉的那些花草,反而是白茫茫的天色。

這間卧室很寬敞,採光也很足,床單,被子,地板,以及壁上的衣櫃,都是極淡極素的色調,整個房間很乾凈,東西也很少,甚至給人一種許多年沒有人住的錯覺。

這不會就是陳書俊的卧室吧?我腦袋有些暈乎,一轉頭,發現床頭的掛衣架上,竟然吊著鹽水袋,水袋已經空了,一根細長的管子彎彎地往上搭著,而我手背上,正好貼了個創可貼。

我開始在床頭摸眼鏡,我想知道鹽水袋上寫著什麼,天啊,我竟然吊光了一袋鹽水而完全不記得,我的腦子裡果然是塞多了黃桃罐頭導致記憶力退化么,想到這食物,我又一陣心酸。

這時卧室門悄然開了,走進來的是陳書俊,手上提著一袋水果,估計他是沒想到我已醒了,我倆就傻逼似的對視了老半晌,末了,我說:「這是你家?」

一開口,我才發現喉嚨幹得要冒火,聲音嘶啞嘶啞的,跟個劣質磁帶差不多。

他說:「對不起,沒經過你的同意,我擅自把你帶來家裡。」

我眨眨眼睛,看著他手中的水果,我好渴啊。

而他顯然是理解錯了,他說:「別怕,我不是什麼壞人,只是你當時燒得厲害,又哭又鬧的,我怕……」估計他說想說他怕我燒壞了腦子,而其實他不知道我的腦子早就壞了,他頓了頓,說:「我只好叫了私人醫生過來,給你吊了瓶,你放心,只是普通的葡萄糖。」

說著他還把鹽水袋解下來給我過目,我依舊兩眼放光盯著水果,在食物面前,我很容易失去節操。

「要吃橘子?我給你剝。」

上帝啊陳書俊終於理解我的苦心了!可他沒把水果給我,竟然自己坐下來,拿了個橘子開始慢條斯理地剝皮,我看著他精緻的手指與橘子皮優雅地奮鬥,拇指上那枚翡翠的扳指閃閃發光,簡直讓我眼暈。

我終於解了渴能說話了,我說:「謝謝你啊,還請私人醫生來,醫藥費很貴吧?」

在我印象里,私人醫生就跟私人飛機一樣稀罕。

陳書俊笑笑,繼續給我剝第二個橘子,說:「醫院黑,還不負責,你看這年頭的醫療事故還不少么,我只信得過私人醫生。」

我說:「有道理,我就是醫療事故的受害者!」

我當時就覺得陳書俊這種和我完全不在一個世界裡的有錢人能有和我一樣的鄙視醫院的想法,實在是太難得了。

所以他的形象又親切不少。

特別是他還坐在床頭,用他簽合同簽支票的那雙手給我剝了橘子一瓣瓣喂到我嘴裡的時候,我簡直感動到受寵若驚,他還說:「慢點吃,這裡有許多。」

一直到太陽快落山,我人清醒了不少,看這天色我也該回去了,再賴著人家恐怕要趕人,也不知我睡的這間是客房還是他自己的床,我抬頭偷偷瞧他,他正全神貫注給我削著梨,似乎並沒有打算趕我走的意思。

我只好沒話找話:「陳先生一個人住在這裡嗎?我好像太打攪你了。」

他卻不理會我,只是抿著嘴唇微微笑,金絲邊的眼鏡反著光,他依舊埋頭削梨,雪梨的皮被他拿著小刀慢悠悠完整地削下一圈,這一刻,我覺得他更像個藝術家。

削完後,他切下一小片,湊到我嘴邊,說:「吃吧,乖。」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我差點以為是我的幻覺。

我鬼使神差地咽了梨,他又切了一片喂我,我明明手腳健全卻也鬼使神差地不想動,只想讓他這麼喂我,落地窗里照進來的光在他身上鍍下很柔和的一層金邊,我記憶中似乎從來沒有人像這樣餵豬一樣喂我吃過東西。

享受的感覺讓我身處夢幻,有這麼一個帥哥餵食,做一隻豬都值得了。

陳書俊說:「我一個人住,在北京有幾處屋子,這一處不常來,從茶座開車過來方便,就暫時安頓了你。」

他又說:「其實我北京也不常來,今年把分公司落腳的事情辦完,我還是要回南方去,我喜歡濕潤的氣候。」

我愣愣地,不知該說什麼場面話,只好用直白地誇獎他:「你真有錢。」

陳書俊笑著搖頭:「我更羨慕你們藝術家的生活,金錢是父輩的財產,其中的醉生夢死讓我麻木,讓我遺忘了感情。」

嘿嘿,這就是犯賤嗎,沒錢的人羨慕有錢的人,有錢的人又羨慕粗茶淡飯,像他這樣的富二代,粗茶淡飯個幾天還圖新鮮,淡他幾個月他就得哭鼻子了,住這種高檔公寓的二世祖,又怎麼可能真的習慣我們狗一樣的生活?他吃一頓酒宴的錢,都不知得讓我和老任奮鬥多少年。

我本來想鄙視他的,不過他又是給我看病又是喂我吃東西,我心中還是感激更多,我說:「你一點都不麻木啊,你還照顧我,我就覺得你人挺好的。」——儘管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我……」陳書俊忽然放下了梨,兩隻手不安地握在一起,簡直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他看著我的目光很認真,他說:「洛洛,我把你背進屋的時候,你發著高燒,又哭又笑,又吵又抓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

我:「……啊?我那麼傻逼?」

我顯然沒有印象了。

陳書俊說:「後來你好不容易睡著了,我請來醫生給你輸液的時候,你又開始哭,死活都不讓醫生扎針,還咬了一口醫生的手。」

我:「……」

我覺得我幾輩子的臉都丟進了,淚流滿面,我的淑女形象啊!

陳書俊又說:「我不懂該怎麼哄你,最後只好……」

我:「……啊?」

他說:「我只好……」

他本就坐在我床頭旁的椅子上,這時身子往前一傾,我才呼吸之間,他寬厚的雙臂已將我攬在懷裡。

他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悠悠地說:「就像這樣,我抱著你,你才肯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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