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的也快,天還沒黑,這雨已停了,竟然還有黃昏的太陽光從百葉窗照進屋裡,柔柔的,並不燙人,他的窗前放著許多盆栽,花花草草,蔥鬱簇簇,這都是他平時種的,我記得當時還為此嘲笑過他「拈花惹草」。

而這個喜歡「拈花惹草」的男人現在正半躺在床上,安靜地喝著一杯水,安靜地望著我。

我說:「你好點沒?」

他低低地說:「嗯。」

我在心裡回味著他那條沒打完的簡訊,什麼「很震驚」、「無法置信」、「一個女孩獨自面對」、「承擔責任」、「我的錯」……我很無語地安慰他:「不管你有什麼病,好好休息吧,早點康復,下次多愛惜點自己的身體,別去糟蹋人家清白姑娘了,肚子搞大了多不好。」

溫和的眼睛半眯起來,景深看著我,低啞地說:「我在你眼裡,就是那種人嗎?」

我看他病怏怏的可憐模樣,哼了一聲。

可他又說:「這樣也好。」

我給聽得莫名其妙,不理他,等他睡著後,我給他關上門,抱著糖果悄悄走了,一個平時神采奕奕,力氣那麼大的男人,竟然也會有病倒的時候,我那時並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麼。

更沒有想過,他奔波在外面,喝酒,應酬,身不由己,究竟是為了誰。

我以為我的人生就會這樣平淡下去,沒有恨的人,沒有愛的人,愛恨情仇是別人的愛恨情仇,生離死別是別人的生離死別,盛年已過,青春已遠,我只是水泥森林中掙扎求生的平凡一栗,沒有痛苦的過去,也沒有輝煌的未來,我會很安靜地生活,直到老去。

又過半個月,陳書俊從南方回來,一來就邀我出去喝茶,我把一個U盤和一疊樣稿交給他過目,這是他特意要的一些番外插圖。

我說:「趕了我一個月呢,粗糙了點,如果您不急,我回去再潤潤色。」

陳書俊說:「這樣就很好了,夏小姐果然是個天才畫家,可見我沒有看錯人,這冥冥中啊,真有那麼些緣分在裡頭。」

在他的誇獎中,我的老臉被茶水蒸汽熏得通紅,我也摘下眼鏡,把水氣擦去,正要重新戴上時,手竟然被按住。

陳書俊,他一隻骨骼分明的厚實的大手,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輕柔地覆蓋在我手背上,乾燥的,又不失柔和的觸感,讓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盯著他拇指上那枚寬闊的翡翠扳指發愣。

他說:「夏小姐不戴眼鏡的樣子好看許多。」

我說:「啊?」

他指著我的瓶底蓋兒說:「美麗的眼睛怎能讓鏡框來破壞,不若我陪夏小姐去配副隱形眼鏡?」

我:……啊?

在這五年里,我只想著賺錢,至於外形啥的,我壓根沒有注重過,人么,不就一副臭皮囊,況且我這副臭皮囊還是被毀過的,再怎麼整也不會有從前漂亮了,至於隱形眼鏡什麼的,我印象中這玩意兒就是個稀罕物,便宜的傷眼睛,不傷眼睛的又老貴,每天又戴又洗又麻煩,我腦子壞了,就剩這雙眼睛了,我可不想眼睛也毀了。

我說:「不麻煩陳先生了,我挺喜歡眼鏡框架的,多知識分子啊。」

陳書俊笑起來,說:「夏小姐見外了,叫我書俊就好,我也……我可以喊你洛洛嗎?」

呃……一個月不見,這傢伙從南方回來,好像熱情了很多?

我慌忙把手拿開,又把眼鏡戴好,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在燈光下鎏著晶亮的光彩,那光彩晃得我眼暈心跳,我想他這麼動手動腳的,莫非是想潛規則我?這個念頭讓我心中好笑,世上哪來那麼多灰姑娘,就我這傻逼模樣還潛?像他這麼英俊多金的年輕企業家,我想他腦袋還不至於被驢踢了而饑渴到這種程度。

我說:「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家了,老母等著我做飯,我還得趕著去買菜。」

他居然說:「那我陪你買菜吧,這年頭像你這麼好的姑娘不多了。」

聽他這話,我心中又一慌,我靠,他不會真讓驢踢了腦袋吧?

超市裡,挑完菜,算完開銷,我又去抱親愛的黃桃罐頭,總吃景深的我不好意思啊我,抱了幾罐扔車裡,陳書俊看見了就笑我說:「你吃那麼多黃桃幹什麼,你應該吃木瓜。」

你吃那麼多黃桃幹什麼……

這句話……碎片般的記憶中……我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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