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洗了把臉,我還在吧嗒吧嗒地大吃,他說:「以後晚上還是少出去吧,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我含糊地說:「好。」
景深在我對面坐下來,我這才發現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驀然想起他在樓梯上那一下停頓,就好像是強忍什麼疼痛或是暈眩一樣,我說:「你沒事吧?你別嚇我啊。」他搖頭說:「沒事,可能是中暑了,今天為今良義的事情,在外面和律師跑了一天。」
我嘴裡的食物很沒形象地噴出來,我說:「你還準備告他?他已經身敗名裂了。」
他說:「我也不願痛打落水狗,但不得不這麼做,他畢竟是我祖父的徒孫,這兩年,他騙了太多人,必須給他一個教訓。」
我點點頭,說:「也對。」
我還記得會場上的大嬸,還有那些盲目的信徒,甚至我曾經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好多人砸鍋賣鐵,好多人傾家蕩產,好多人千里迢迢來京城,就為了求一個迷信。
看今良義在會場上堂而皇之的開價,我就能想像他已賺了多少昧心錢。
我嘴裡咽下最後一塊桃肉,我開心地說:「我今天見了個企業家,丫想給我出畫集,捧我出名,改日有戲,我送你一本哈。」
景深默笑,只打開第五個黃桃罐子遞給我,「慢慢吃,別噎著,沒人和你搶。」
我毫不客氣地接過,至於矜持什麼的……算了,反正他的潛台詞也是「夏洛你這個沒節操的餓死鬼投胎。」
景深安靜看著我吃,一張眉目素凈,稜角分明的臉,在朦朧的燭火中,近在咫尺,又恍如隔了一個世紀那樣遙遠,他就那麼定定地望著我,目光迷離,教人捉摸不透,依稀有閃爍,如果那是痛楚,也如畫般好看。
我是第一次希望電繼續停下去,好讓我在燭光中多看他一會兒。
多看他一會兒,我心裡竟然會莫名地抽痛一下,特別是看到他那雙溫柔又慈悲的眼睛時。
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我只聽他說:「洛洛,因為你很像我一個故人。」
「哦?你那位蒼井空?」我立刻下意識地問,問了才看到他緊抿的嘴唇,那道蒼白的趨近於直線的弧線如黃昏的天邊不甘褪去的白晝線,又讓我心裡沒來由的一痛,我知道我說錯話了,可我嘴裡還嚼著他的食物,好吧,也許我才是個禽獸。
我躊躇著該怎麼開口向他道歉,他已說:「她是我愛人。」
我說:「哦。」
所謂愛人,有三個可能,一個是愛著的人,一個是愛過的人,一個是愛不了的人,但無論哪個,都和我無關,我只是「像她」罷了,按照言情小說中的橋段,他這麼說,很可能那個女孩已經不在了。
我心裡一陣惋惜,又有些隱約的不甘,因為我知道,活著的人永遠代替不了死去的人。
他說:「可惜我已無法愛她了。」
我安慰他:「真可惜如花美眷,放心你們下輩子一定會美滿幸福的,不過你這輩子條件也夠好,又不愁找不到老婆。」
他說:「我只愛過她一個。」
我心下一沉,他這麼說,他那位蒼井空果然是掛了,按照小言的套路,他這種人偏又最深情,最是不忘,我想要是他一直不肯忘,那麼他身邊的女人就只能被他當成替身,聖母一生。
我想我不是聖母。
我說:「如果她知道了,她一定會高興的。」
「也許吧,也許不知道更好。」景深說。我不懂他後一句什麼意思,只看到他額前的長髮垂下來,遮住霧光中的眉眼。
那天我們就這樣沉默著坐了很久,一直到電燈亮起而我被老任一個電話催回去趕稿。
我對老任說了畫集的事兒,老任很高興,說雜誌社一直資金不夠,才做不成,現在有人願意投資,這是好事,就跟中了五百萬似的,他還說:「洛洛,要把握時機啊,到時你走紅了,我們也可以跟著風光一把。」
我聽到電話那端一群大老爺們的笑聲,大晚上的,他們依舊圍在牌桌旁加班,我聽了心裡就特別地感動。
吃飯,睡覺,趕稿,去隔壁蹭零食,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重複,一個星期後,陳書俊回到南方去了,據說家裡有緊急事情,他只叫我放心,多趕一些新稿子以備日後交給他策劃,我一口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