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我的淑女形象再一次毀在大庭廣眾之下,掙脫了我弟,我瞪著景深:「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你跟蹤我一次還不夠么?」

大概是「跟蹤」兩個字我咬得重,祝歡當時就瞪圓了眼睛:「什麼?老姐?你說這個男人跟蹤你?還不止一次?」

他一吼起來臉上就開始凶神惡煞,全身金屬掛飾嘩啦啦作響,好好的歌手,給整得跟個黑社會流氓似的。

「老姐,你一句話,我就找人廢了他。」祝歡嘿嘿冷笑,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比他高半個頭的景深,大概是心中更加不爽了,他咬牙切齒地說:「瞧你這人,人模狗樣的,還想打我姐的主意?姐,你說砍他一條腿怎麼樣?」說完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拐棍。

沒想到景深竟然一點兒都不害怕,反而嘴唇翹起一角,「那砍我左腿還是右腿呢?」他笑眯眯地問我。

被他倆這麼一攪合,我一時忘了我的長生大師,「左?」我興緻勃勃地問。

景深笑而不語。

「右?」我弟興緻勃勃地問。

景深還是笑而不語。

「……中間的?」我興緻勃勃地問。

頓時我弟轉過頭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我,「怎麼了?」我說,「難道他沒有?」

這時主持人的聲音消失了,周圍人群開始蠕動,又一窩蜂往走道一邊涌去,「簽售開始了。」景深說,而我正好被人群擠了個踉蹌,混亂中有隻大手扶起了我,我不知道是誰的,只恍惚記得這隻手上暖暖的,讓我一瞬間有種想依靠在手臂主人懷裡的衝動,似乎記憶深處,有一種身體的本能——「洛洛,你怎麼又從樹上跳下來了?當心屁股摔開花。」——「我知道你會把我接住啊!」——沒來由地又有一些話語浮現在腦中,轉瞬又淡去,零碎的片段,葉間斑駁的光影,它們是樹梢枝頭的風,那麼多年來我總想抓住,卻總也抓不住。

當一切重歸秩序時,我發現自己已經排進隊伍里,還挺靠前的,哈哈,有我弟在果然好,我樂著,回頭摸了摸他腦袋上的紅毛,他卻把手往前一指,「老姐,你幻滅吧。」他幸災樂禍地說。

我這才看到,開闊的前方,檯子正中央坐著的一個男人,肥頭大耳,油光滿面,身體如膨脹的皮球一樣塞在椅子里,整個人皮膚蠟黃,眼神穢濁,笑起來的門牙也是黃色的,除了他的頭髮是仔細打理過的,就只有他手指上那些金光閃閃的粗戒指,顯示著他並非一個街頭遛鳥的猥瑣男。

我:「……這是誰啊這是,我的大師呢!他們是不是搞錯了?老弟,我們沒走岔吧?」

祝歡和景深聽了竟然露出一樣的表情——幸災樂禍!

……靠!

我不信,我不信我心中的偶像就這麼幻滅了,大師博客上的照片,分明是個溫文爾雅風流俊秀的美男子!就算是PS也不會讓真人幻滅到這種程度吧……可那個皮球男的桌前,赫然就擺著一塊大大的名字牌——

今長生。

這不是他,我安慰自己,這皮球男一定是臨時來替身的,或者是大師的助手之類,長生大師是世外高人,不參加這種場合很正常。

可是景深偏偏在我身後說:「洛洛,看到偶像了,感想如何?」

靠,禽獸,你丫分明是故意刺激我來的!我沒好氣地說:「他又不是今長生,再丑也不關我事兒!」

「他就是。」

「你怎麼知道他是?」

「因為就是來找這位今長生的。」景深把手伸過來,估計想摸我腦袋,但被祝歡一臂擋開。

「哦?那你找長生大師幹啥?」我歪著腦袋問景深:「難不成你有什麼難、言、之、隱?」

「算命能算好么?不如去我一哥們開的診所那,一針病除。」祝歡湊上來嘿嘿笑著說,他以前沒事就幫那哥們去電線杆上貼廣告,可惜不僅沒生意,還讓城管逮了好幾次。

祝歡這話叫旁邊的人群聽了,他們都發出低低的鬨笑聲,一個個同情地望向景深。

景深輕咳一聲,大概也被人們看得不自在,但臉上還是那種從容的笑,他說:「他就是今長生,但今長生只是個道貌岸然的騙子。」

頓時周圍人群看他的目光里都帶上了憤怒。

我也怒了,我說:「你有難言之隱治不好也不能怪大師是騙子,大師只是個預言的,你自個兒還是醫生呢!就……就算台上那位真是大師,但小說中不都寫么,世外高人都是相貌奇古異於常人的,況且,長生大師做過四次著名預言,那會兒你怎麼不說他是騙子?」

景深笑,依舊笑,滿堂的燈光映在他眸中,那些深深淺淺的光影,那慈悲的甚至悲憫的目光,還有一些隱約的我看不透的東西,他看著我,我忽然就不敢直視他。

他說:「洛洛,你生得遲,你並不知道長生大師之名來自哪裡,真正的長生大師,他是六十年代香港一帶著名的風水相師,如今早已隱居,而面前這位,只不過是老人的一個徒孫,被金錢蒙了眼睛,來到大陸欺世盜名罷了。」

我說:「你怎麼說謊說得跟真的似的?」

景深沒有說話,斂了笑容,像是在思考什麼,半晌,才緩緩說:「因為長生不是名,是字,他也不姓今,而姓景……他就是我的祖父,姓景,名仙,字長生。洛洛,這些你都不記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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