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所有的經歷都是閱歷——感謝那段電台生涯 第六章 有一個舞台在那裡等著,你總要站上去

走進2006年,我的電台生涯走到了第七個年頭,用「我把青春獻給你」來形容一點都兒不為過。

七年間,我闖過了最艱難的關口,廣播行業在我前方鋪陳了一條光明大道,抬頭看去,未來的樣子十分清晰。

看得見未來,對大多數人而言是幸福的,可我卻心生恐懼,難道就這樣優哉游哉地走下去嗎?要跳出圍城的想法,又一次擊中了我。

這一年,我的人生道路上出現了岔路口:一條路平平坦坦,已經習以為常,不會有大風大浪,自然也看不見波瀾壯闊之美;另一條路前途未知,挑戰重重,但披荊斬棘之後,定然無限風光在險峰。然而,抉擇是這世上最艱難的事。

不得不承認,當去電視台工作的機會砸到我頭上的時候,我有些不知所措。不是沒有膽量面對新生活,也不是習慣了安穩自在,只是每個人的人生軌跡並不會像掌心紋路般昭然可見,我們需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認清自我的欲求。而在此之前,我從未真正想清楚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我平生第一次嚴肅地對鏡審視,問那個人:現在的一切能讓你滿足嗎?你的夢想實現了嗎?你還願意為更遠大的夢想打拚嗎?……

我傾聽完他的回答,有了結論。

我確信,七年打磨,磨掉的是稜角,不是銳氣。

人生的精彩,如果不在於它的高度,那一定在於它的厚度。在電台繼續工作下去,做著重複勞動,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曾經找理由說服自己就這麼安穩地過下去,可是,總有種力量在我身體里涌動,渴望找到一個出口迸發,而那個出口的路牌清晰可見:電視台。

實際上,在正式跨入電視圈之前,我已經嘗試過一些電視節目的工作。

2004年的一天,在去往電台的路上,我忽然接到朋友的電話,因為是在路上,嚷了好半天才聽明白他的話:「浙江衛視剛開了一檔娛樂類節目,叫《娛樂財富》,沒找到合適的外景主持人,你有沒有興趣試試?」

當時我在電台做的是娛樂節目,一聽「娛樂」兩個字,覺得應該對口。而且,當時的浙江衛視走的就是財富路線,現在開一個將娛樂和財富相結合的節目,自然是備受重視的。於是,我想都沒想,當即就答應了。

雖然毫無經驗,但做了幾期外景主持下來,製片人居然挺滿意,這的確讓我喜出望外。後來幾期,節目組把我從外景調到棚內做主持,我就有點兒露怯了。果然,沒過多久,我被撤了下來。

原因很簡單也很傷人——節目組覺得我形象不好。確實,當時我特別瘦,還留著長發,做外景主持倒還好,觀眾的視覺焦點比較多,尚能過得去,但一進棚就現了原形。

唉!這個詞陪伴了我三天三夜。

被撤下來之後,我老老實實地在電台待著,按部就班地工作,但心裡不那麼安分了,總想殺個回馬槍,把《娛樂財富》搶回來。其實,我與那個節目也說不上緣深緣淺,更談不上是非恩怨,我只是不服氣。當然,機會易失不易得,不服氣也沒轍,只能安安心心做好本職工作,練就本領,等待時機。

這一等就是兩年。2006年,在朋友的邀約下,我兼職接下了浙江衛視的一檔戶外相親節目——《男生女生》。

我的世界不再是從家到電台的兩點一線,不再是杭州幾萬輛計程車,更不再是小小的播音室……這樣的改變,讓我不由自主地生出「大丈夫當如此也」的感嘆。而且,兩年前的電視主持人夢也成為現實了。

剛開始我樂在其中,畢竟以前總是被困在方寸之間,能走南闖北當然暢快,更何況這樣「吃喝玩樂」都不用自己掏錢,何樂而不為!但節目做了兩期後,矛盾就出現了。《男生女生》是檔戶外節目,我要經常出差,一去就是一個多星期,但電台的節目是每天都直播的。顯然,電台和電視台的節目無法兼顧。

要麼去,要麼留,總要有個決斷。我記得某次微博訪談時,有人問我:「華少,對於一個人的自我價值,你怎麼看?」我回覆說:「自我價值就是當你想離職時,你的領導是如何對你的。」

這話其實是我在決定離開電台那陣子感受到的。那時候我在電台只是合同工,沒有正式編製。聽說我有辭職之意,領導急了,找到我說:「只要你不走,馬上給你轉成正式工!」正式工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編製,意味著鐵飯碗啊!

做我們這一行,在上學時就知道,有一個正式身份就意味著再也不用擔心失業。原本已經下定決心要辭職的我,開始煎熬:留在電台,取得編製,一切穩定,一輩子衣食無憂;去了電視台,沒有編製,沒有保障,一切重新開始不說,說不定哪天連飯碗都沒了!

那會兒在電台,我的收入應該是杭州市所有電台主持人中最高的,不算商業演出和年底獎金等,月薪可以拿到一萬多塊。如果去了電視台,這樣的收入對於「新人」而言,簡直是痴人說夢,至少得再熬好幾年。

更何況,這個決定不單單是我一個人的事,我還需要對另一個人有所交代。

那時,我和老婆還沒結婚,但我知道,這輩子就是她了,已經有了一個家庭的觀念。然而,最大的問題就出在這裡。如果我去了電視台,就意味著在冒不小的風險,一來收入將大大降低;二來要是表現不好,隨時都可能失業。

想要展翅飛翔卻又怕自己羽翼未豐,就這樣日日顧慮重重。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本是一個喜歡冒險、喜歡改變的人,但彼時彼刻,我唯一擔心的是,無法給這個家庭、給心愛的人一種穩定的生活和安全的未來。換句話說,我可以給自己的未來打上問號,但絕不能把別人也拉下水。

這樣的憂慮,一直持續到她對我講出那句話。

那情景其實並不像電視劇橋段那樣煽情,也不像某次重大決策那樣莊嚴。有天下班,我開車送她回家,在路上我們又一次聊起這件事,她就坐在副駕駛位上,笑著對我說:「不是還有我嗎?實在不行,我還掙錢呢!」就是這一句話,讓我最終下定決心,正式跨入電視行業。

因為曾經做過外景主持,多少有些經驗,來到電視圈,我對眼前的工作還不算怎麼陌生。儘管如此,起步時的艱難依舊大大出乎意料。我做電台主持人太久,缺少鏡頭感,適應起來相當困難。

剛開始那段時間,我心理壓力很大,NG(「 geion」的縮寫,因失誤而被導演叫暫停)是家常便飯,嚴重的時候還要被導演訓斥:「你的聲音那麼有情感,怎麼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

我從不辯駁,只是偶爾會懷念播音間那面永遠不會開口罵我的玻璃,從玻璃上模糊的光影中,我可以看到自己情感的自然流露,而不是虛假的歡喜和做作的神情。

我終究不是個可以把嘴巴咧到耳朵上狂笑的人。

進了電視台,才知道電視主持人不好做,而我曾經是那麼不以為然。做電台主持漸入佳境之時,我一度偏激地認為,電視主持純粹是一份毫無技術含量的工作。為什麼呢?你看他們上節目無非就是照著稿子或者提示器念,那還叫什麼主持人啊,主持人不是應該口吐蓮花、出口成章的嗎?

我做電台音樂節目那會兒,常常是直播前三分鐘到辦公室,抽出一張CD,走進直播間,往桌上一放。節目之前先放一段廣告,趁機看看CD挑挑歌,好,今天想聽這首歌,順手塞進機器里,音樂隨之響起。

伴隨著音樂,我侃侃而談,從文藝說到娛樂,從心情說到天氣,說累了就插上一句:「今天誰坐在你的副駕駛位呢?那個人是你希望坐在你身邊的他或者她嗎?但願下面這首歌能帶給你們一路好心情……」

歌聲響起,我取下耳機跟導播聊天:「嘿,昨天×××電視劇你看了嗎……」一曲告終,復又戴上耳機,「但願你會喜歡,接下來有一首新歌……」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這才叫主持!

後來才知道,「站著說話不腰疼」說的就是那時候的我。真正走進電視圈,我才發現,電視台的主持人,特別是娛樂節目的主持人,語言能力是基本的、必備的,但在某種意義上,單純的聲音和思維感染力已經不足以征服觀眾了。

做好電視台的主持人,需要的是綜合素質,是那種從身上散發出的獨特氣質,因人而異,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曾經有朋友問我,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是什麼?思索良久,我告訴他,是你變成了我不再熟悉的你!面對自然的變化,我想我會欣然接受,畢竟那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然而,面對一個自己無比熟悉的人突然變得陌生,於我,實在是可怕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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