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收場白 在這一章里番前騎士第二次大哭

第一個看見尖塔上那面自由旗幟的人,以為又是小櫻桃搗的鬼,他大發雷霆,決定馬上去把這面可怕的旗扯下來,然後打這位小伯爵一頓屁股,因為他這回開的玩笑太過分了。

這位大老爺氣得喘不過氣來,一步四級地奔上樓梯。他呼哧呼哧的,好容易才喘過了氣,每走一步臉就紅一點,肚子就氣得漲大一點。我只怕他到了塔頂,已經沒法鑽出那扇小門到外面平台上去了。我聽到他的腳步聲啪嗒啪嗒響,這聲音在寂靜中聽著就像敲鎚子。他快要到塔頂了。他鑽得出去還是鑽不出去啊?諸位看呢,唔?

他終於來到平台前面了……嗨,諸位當中誰猜得對呀?

好吧,我這就來告訴諸位:認為他鑽不出去的人猜對了。事實上,番茄騎士(正是他跑上樓梯——難道諸位認不出他嗎?)氣得漲鼓鼓的,小門比他那大胖身子要窄一半。

他就這樣站在那兒尖塔頂上,離那面可怕的旗只有兩步遠,看著它迎風飄揚,可就是沒法把它扯下來,甚至手都夠不到。在旗杆旁邊,跟急急忙忙在擦眼鏡的小櫻桃站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人……這個人不是洋蔥頭還能是誰呢?一點不錯,正是洋蔥頭,番茄騎士不共戴天的死對頭,他已經使番前騎士大哭過一次了!

「您好,番茄大人!」洋蔥頭彬彬有禮地鞠著躬說。

小心點,洋蔥頭!你這樣彬彬有禮完全不合時宜,你這麼一來,腦袋就要保不住啦!你向番茄騎士一鞠躬,把頭伸過去,他一伸手就要抓住你的頭髮,就像那回在村子裡那樣……番茄騎士已經氣得記不起這樣做會有什麼危險。他當真一把就抓住洋蔥頭的額發,抓得太用力了,一撮洋蔥頭髮又留在他手裡了。他還沒來得及想,只感到眼睛一陣刺痛,一顆又一顆核桃大的淚珠馬上像冰雹一樣撒落下來,劈哩啪啦地掉到石頭地上。

可這一回番茄騎士大哭不僅因為拔了洋蔥頭一撮洋蔥頭髮。他嚎啕大哭還因為生氣:他覺得他完全無能為力了……「這是怎麼啦——完了嗎?完了嗎?」他想,氣得透不過氣來,給自己的眼淚噎住了。

我真高興讓他給眼淚噎死,或者推他一下,讓他一個跟頭翻下樓梯,可是洋蔥頭寬大為懷,竟饒了他的命,嚇得半死的番茄騎士自己逃下了尖塔。

他跑下樓梯時不是一步四級,而是一步六級,到了下面,連忙鑽進他自己的房間,在那裡沒人妨礙他,他可以哭一個痛快。

接下來怎麼樣呢,小朋友們!接下來就這樣!……檸檬王終於醒來,穿過城堡那些房間,來到門外呼吸新鮮空氣。他一下子也看到了尖塔頂上那面旗。他嚇得閉上眼睛,撒腿就跑,向左,向右,跑出了大門,又鑽進他那個理想的藏身之地——那個垃圾堆,巴望在那裡誰也找不到他。

橘子男爵也醒來了。他也想呼吸新鮮空氣,就推醒正在擱他那個大肚子的小斗車旁邊打盹的僕人。老菜豆正睡眼惺忪,也不張開眼睛,就把沉重的小斗車拉到門外。

到了城堡的院子,一道耀眼陽光使他醒了過來。可他不僅看到了這道耀眼陽光。

老菜豆一抬眼睛,就看到了在城堡頂上飄揚著的旗子。他的十個手指頭馬上像觸了電……「把車抓住!抓住!」嚇得半死的橘子男爵大叫起來。

可哪兒抓得住啊!老菜豆手指頭一松,放開了他那輛舊小斗車的車把,說時遲那時快,橘子男爵一下子仰面躺倒,沿著林蔭道飛也似地滾下去,跟壓扁了二十位將軍的那回一樣快,最後他撲通一聲落進了金魚池,光露出個腦袋。得花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他從金魚池裡拖出來。

蜜柑公爵在院子里聽到橘子男爵發狂似的喊叫聲,向金魚池衝過去,跳到嘴裡噴水的大理石小天使身上,哇哇大叫,連聲音也變了:

「喂喂喂,你們馬上把尖塔上的旗子扯下來——要不我就投池自殺了!」「咱們瞧吧!」老菜豆說著,把他推到水裡去了。

等到蜜柑公爵好容易給從金魚池裡拖出來,嘴裡有一條金魚。可憐的金魚——它還以為是落到了水底的岩洞里,卻是鑽進了一個飢餓的大嘴巴……讓它那些金魚鰭安息吧!

從這天起,事情一件接一件發生得空前之快。咱們也就加緊說下去吧:

日子像撕一張張日曆那樣飛逝,等到咱們來得及看清什麼,許多個星期已經過去了。電影有時候就這樣:放映師放得太快,房屋、人、汽車、馬在諸位眼前一晃就過去,等到片子終於慢下來,回到正常速度,許多事情早已過去,銀幕上一切都變了……檸檬王和兩位櫻桃女伯爵離開了自己原來的產業。檸檬王這樣做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可兩位櫻桃女伯爵幹嗎要走呢?反正誰也不打算羞辱這兩位老婦人,不給她們一塊麵包吃吃,或者抽她們的空氣稅。可她們既然自己走了,那也好。那就請吧!

橘子男爵瘦了,瘦得像他原先拿來趕他僕人的那根鞭子。

起先他不得不挨餓。他一動不動,固為沒人用小斗車拉他。這一來,他就只好靠自己積存下來的脂肪維持生命。橘子男爵像蠟似地一天一天融化。

兩個星期以後他的體重減少了一半,光這一半體重,就比三個普通人的體重還多。

到了橘子男爵可以不靠僕人幫忙自己行動的時候,他開始在街上求乞。

可是過路人什麼也不給他。

「嗨,你呀!」他們說。「這麼身強力壯的一個小夥子卻來求乞。幹活去吧!」

「可我什麼都不會幹!」「那就到火車站去搬行李。」橘子男爵就這麼辦。由於搬運重東西,他變瘦了,瘦得像火柴桿。原來穿的一件舊衣服現在可以改成半打新衣服。可他還是保存著兩件原來的衣服。要是諸位去看他,他會偷偷把這兩件衣服拿出來給你看。

「瞧,」他會嘆著氣說,「不久前我竟是這麼個大胖子!」「不可能!」諸位也許會大吃一驚。

「怎麼,不相信?啊?」橘子男爵會苦笑著說。「那就找些人問問吧,他們會告訴您的!唉,那是多美好的日子啊!……我一天吃的東西夠我現在吃三個月的。

您倒想想看,我那時候有多大的肚子、多大的胸部、多大的屁股!」那麼蜜柑公爵呢?他手指頭也不肯動一動去掙塊麵包吃,卻吃橘子男爵的。只要他這位親戚一拒絕他的耍求,他就爬到吊燈上,請求轉告兩位女伯爵說他自殺了。橘子男爵還保存著他胖時的一點善心,只好嘆著氣把中飯或者晚飯分給他吃。

南瓜老大爺不再長吁短嘆了:他當上了城堡的總園丁,原來的番茄騎士在他手底下做事。

諸位難道不高興讓番茄騎士放出來嗎?他在牢里蹲滿了他應該蹲的期限,就給放出來了。

如今番茄騎士種捲心菜和軋草。他偶爾也悄悄抱怨自己的命運,那是在他碰到芹菜先生的時候。芹菜先生現在在城堡里看門。

不過城堡也不再是城堡了,它做了少年宮。那兒有圖畫室,有木偶劇場,有電影院,有乒乓室,還有許多各種各樣的玩意兒。當然,那兒有對於兒童來說最好、最有趣、最有用的地方——學校。洋蔥頭和小櫻桃合坐一張課桌椅。他們學算術、語法、地理、歷史和種種為了對付壞人和剝削者,不讓他們來損害祖國所應當熟悉的課目。

「孩子,」老洋蔥經常對他的兒子洋蔥頭說,」別忘了世界上還有許多壞人,咱們趕走了的那些人也有可能還要回來。」可我相信這些人永遠回來不了。青豆律師也不會回來,他內疚太多,趕緊躲開了。

有人說他在外國干他的老本行。哼,讓他去吧,不過他在咱們這個故事結束之前就走了,這至少是件好事。說實在話,跟這種劣性不改、見風使舵的狡猾傢伙打交道,我是厭煩得要死了。

對,我忘了告訴諸位,葡萄師傅如今當了鄉長。他為了不損害自己的尊嚴,完全改掉了用錐子搔後腦勺的習慣。只是偶爾在碰到生活中最棘手的事情時,他才用削尖的鉛筆代替錐子搔搔後腦勺,但這是極其難得的。

有一天早晨,鄉民們看見他們的房子牆上寫著:「鄉長萬歲!」甫瓜大嫂在村裡傳開,說這幾個大字是葡萄師傅自己寫的。

「這鄉長可好!」多嘴多舌的南瓜大嫂說。「他連夜走來走去。盡寫說自己好的標語。」可這顯然是冤枉了葡萄師傅。一家家的標語都是小蔥大叔寫的,他不是用手寫,而是用鬍子蘸了墨水寫。對,對.是小蔥大叔寫的。我不怕給諸位說明這個真相,因為諸位沒鬍子,不會學他的樣用鬍子去寫字。

好,咱們這個故事現在當真結束了。

的確,世界上還有別的城堡,除了檸檬王和番茄騎士以外,也還有別的寄生蟲,可這些大人老爺總有一天也會被趕走的,孩子們將在他們的花園裡遊玩。

這一準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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