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這一章講一個不會計算人數的檸檬兵

一天早晨,檸檬兵給洋蔥頭送來土豆羹,把碗放在地上以後,認真地看看洋蔥頭,輕輕對他說:

「你那位老人家情況不好。他病得很重。」關於父親的事,洋蔥頭還想多知道些,可是檸檬兵不肯講下去,只說老洋蔥身體太弱,不能走出牢房。

「小心點,對誰也別說是我告訴你的!」檸檬兵補上一句。「我會丟掉飯碗,可我得養家活口。」洋蔥頭保證不講出去。可即使不作任何保證,他也絕不願意連累這個穿著檸檬兵制服、要養家活口的上歲數的人。顯然,他當獄卒只是因為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來養活他那些孩子。

這一天又到了放風時候。囚犯們到了外面院子,又團團轉走起來。檸檬兵冬冬、冬冬敲銅鼓:

「一二,一二!」「一二!」洋蔥頭心裡在重複。「我那位送信人好像石沉大海,無影無蹤。他走了已經十天,一點回來的指望都沒有了。他沒有把我的信轉到,不然田鼠已經到這兒來了。一二!……爸爸又生病——這就是說,逃走的事現在根本不用去想。怎麼把病人帶出監獄呢?怎麼給他治病呢?誰知道我們在林子里或者在沼地上得待多久啊,就那麼無遮無蓋,也沒大夫藥品什麼的……唉,洋蔥頭啊洋蔥頭,你就別想什麼自由了,準備著一年又一年地在監獄蹲下去,說不定要一直蹲到死……就是死了還得待在這裡,」他瞧瞧院子圍牆上那個小窗口外面的監獄墳地,暗自補上一句。

這一天放風比平時更加凄涼。穿著一身條紋囚衣囚褲的囚犯們弓著腰,拖著腿,繞著院子一步一步走。甚至沒有一個人想要跟平時那樣同難友交換一言半語。

大家嚮往自由,可這一天自由卻是那麼遙遠!比雨天藏在烏雲後面的太陽還遠。

而且偏偏下起冰冷的細雨來,囚犯們怕冷地縮起肩膀繼續走,根據監獄條例,不管什麼天氣都得走。

洋蔥頭忽然聽見——也許是聽錯了吧?——好像有人在叫他。

「洋蔥頭,」一個耳熟的暗啞聲音清楚地又叫了他一次。「下一圈到這兒稍微走慢點。」「是田鼠,」洋蔥頭心裡說,高興得血都涌到臉上來了。「他來了!他在這兒!」可爸爸關在牢房裡怎麼辦?

洋蔥頭只顧著趕到傳來田鼠聲音的地方,不知不覺地踩了前面一位囚犯的腳後跟。前面那位囚犯回過頭來埋怨說:

「瞧你把腳踩到哪兒去了!」「別生氣,」洋蔥頭悄悄對他說。「你給一圈人傳話過去,再過一刻鐘,咱們全都離獄了。」「你瘋啦?」那囚犯聽了大吃一驚。

「你就照我說的辦吧。傳話叫大家作好準備。不等放好風,咱們就都逃走了。」

這位囚犯拿定主意,就算傳了話也出不了大毛病。

大伙兒一圈還沒走完,他們的步子就變得更堅定,更帶勁了。他們的腰板硬起來。連敲銅鼓的檸檬兵也察覺了這一點,決定給囚犯們打氣。

「這樣很好!」他叫起來。「就要這樣,對,對!挺起胸,收起肚子。

肩膀向後……一二,一二!……」這已經不像囚犯放風,倒像軍人出操了。

等洋蔥頭來到田鼠叫他的地方,他放慢了腳步仔細聽。

「地道挖好了,」地下傳來了話。「你只要向左跳一步,腳底下的土就會陷下去。我只在上面留下很薄的一層土……」「好,可咱們等下一圈再跳,」洋蔥頭輕輕回答說。

田鼠還說了句什麼,可洋蔥頭已經走過去了。

他又踩了一下前面那位囚犯的腳後跟,悄悄對他說:

「下一圈我一用腳頂你,你就向左一步,往下跳。就是要跳得使勁點!」囚犯還想問什麼,可這時候敲銅鼓的檸檬兵朝他們這邊看。

無論如何要轉移他的注意力。一圈人里很快就傳過去一陣壓低的沙沙聲,接著有一個囚犯大聲叫:

「唉喲!」「你怎麼啦?」檸檬兵向他轉過臉去。

「我的雞眼給踩了一下!」那囚犯叫苦說。

檸檬兵正兇巴巴地朝相反的方向望著,洋蔥頭已經走近了田鼠挖的地道口。他用腳頂頂前面的難友。那人往左一跳,轉眼就不見了。地面上只剩下一個洞,大小足夠一個人跳下去。洋蔥頭於是向一圈人傳話說:

「每一圈我用腳頂誰誰就跳下去。」就這麼辦。每一圈都有一個人向左跳到洞里沒了影。為了不讓檸檬乒看見,圈子另一邊的人就叫:

「唉喲,唉喲!」「你那兒又怎麼啦?」檸檬兵很兇地問。

「我的雞眼給踩了一下!」老是這個回答。

「你們今天怎麼搞的,凈是你踩我的雞眼我踩你的雞眼。你們小心著點!」五六圈走下來,檸檬兵看看那圈繞著他走的囚犯,開始不放心了。

「奇怪呀!」他心裡想。「我可以發誓,人少下來了。」可他後來斷定,這只是他的幻覺,這些人能上哪兒去呢!大門鎖著,牆又那麼高。

「不過,」他嘟囔說,「我還是覺得他們人少了。」檸檬兵為了證實是自己看錯,開始給囚犯們點數,可因為他們是團團繞圈圈,他怎麼也記不起是打哪一個人點起的,把幾個人點了兩次。怎麼也點不清楚,結果囚犯不是少了,而是多了。

「這怎麼會呢?」他想。」他們又不能乘。算術這鬼東西!」諸位一定已經明白,這個檸檬兵算術不怎麼好。他於是一再重數。囚犯的人數一會兒少了,一會兒多了。最後他決定不數了,省得把頭搞昏。可這時候他向那圈人一看,嚇得拚命揉眼睛:這可能嗎?囚犯差不離少了一半!

他抬頭望天空,想看看是不是有人飛到雲端里去了,可正當他抬頭看時,又有一個人跳進地洞不見了。

現在囚犯只剩了二十八個。其中包括洋蔥頭,他一個勁在想他的爸爸。

每一次他面前有人跳到地底下,他的心就一陣收緊:「唉,這個人是我爸爸就好了!」可老洋蔥關在他那個牢房裡——怎麼也想不出辦法去救他。

最後洋蔥頭拿定主意,要幫助所有的囚犯逃走,自己卻留在監獄裡跟爸爸在一起。爸爸不能跟他一起獲得自由,這種自由他也不要。

現在囚犯只剩了十五個……十個……九個,八個,七個……檸檬兵目瞪口呆,心不在焉地繼續敲他的銅鼓。

「這是跟我開的什麼鬼玩笑!」他心驚膽戰地想。「走一圈不見一個人。

我怎麼辦呢?離放風結束還有七分鐘——規則是規則。萬一到時候他們全不見了,那可怎麼辦?……現在剩幾個啦?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我說到哪兒了:他們已經只有五個了!」洋蔥頭難過到了極點。

他叫田鼠,可聽不到迴音。他只想跟他這位好朋友說明,他自己為什麼不逃走……這時候檸檬兵一下子明白過來,決定結束這場使他那些囚犯一個個神秘地失蹤的妖法。他大叫一聲:

「站住!不許動!」洋蔥頭和另外四個囚犯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快逃,」洋蔥頭叫道,「趁檸檬兵還沒報警!」幾位囚犯不等他再請,一個接一個都跳到地洞里去了。洋蔥頭傷心地在後面望著他們,可忽然覺得有人抓住了他的腳。難友們猜到了他決定留下,不用怎麼商量,就把他拉下了地道。

「你別傻瓜,」他們說。「只要你自由了,你可以更快地救出你爸爸。

趁還不晚,咱們逃吧,逃走吧!」「等等我!」檸檬兵終於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一下子叫起來。「我也跟你們走!別把我丟在這裡。你們走了,檸檬王要絞死我的!」

「好,咱們把他帶走吧,」洋蔥頭同意了。「咱們能夠逃得這樣順利,多少也虧了這位檸檬兵。」「你們快一點,」他後面傳來那暗啞的聲音。「這裡亮得受不了,我絕對不想亮瞎眼睛,或者害上日射病把命送掉了!」「我親愛的老田鼠,」洋蔥頭說,「你想想吧,難道我可以逃走嗎?我爸爸生著病,關在他那個牢房裡!」田鼠搔搔後腦勺。

「我知道他的牢房在哪兒.」他說。」你給我送來的監獄地圖,我都仔細研究過了。可咱們來得及嗎?你早該告訴我了。」他一聲召喚,一下子來了近百隻田鼠。

「孩子們,咱們還得挖一條地道———直通到監獄那頭,」老田鼠說。

「怎麼樣,咱們挖嗎?」「沒問題!一刻鐘就挖好。」田鼠們二話不說,動爪就干。幾分鐘工夫它們就挖到了老洋蔥的牢房。

洋蔥頭第一個爬上去。他爸爸正躺在板床上說胡話。

他們剛把老人家抬進地道,一群檸檬兵就衝進牢房。他們正在整個監獄裡搜捕逃犯,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逃走的。

等到獄卒們最後弄清楚出了什麼事情,知道免不了要受檸檬王的處罰,怕得要命,一下子都扔下武器,也紛紛鑽到田鼠們挖的地道里去了。

他們到了外面田野上,分別躲到農民家裡,脫下身上的檸檬兵制服,趕快扔掉,換上勞動服。

據說他們把帽子上的鈴檔也扔悼了。讓咱們把這些鈴鐺給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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