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洋蔥頭結識蜘蛛郵遞員

不,不瞞諸位說:兩根門柱之間沒有出現白旗。正好相反,整整一師檸檬兵來到了戰場上。他們是從首都急急忙忙趕來救駕的。咱們那些朋友只剩一條路了:不是投降,就是逃走。

洋蔥頭想打地窖逃走,可是通林子的暗道已經給檸檬王的軍隊佔領了。

是誰向檸檬兵告密的?檸檬兵根本就不知道有這條暗道。

我也不瞞諸位:叛徒就是青豆律師。

洋蔥頭大伙兒的情況一惡化,青豆律師馬上投降敵人,生怕再給吊一次。

番茄騎士捉住了洋蔥頭,高興得把其他的犯人都放回了家。只有小櫻桃被罰鎖在閣樓上。

洋蔥頭由整整一連檸檬兵押送到監獄,關在地牢里。

檸檬獄卒一天給他送兩次土豆羹和一破缽的水。洋蔥頭看也不看就把土豆羹吃下去——第一是因為太餓,第二是因為地牢里從來沒亮光。

其他時間洋蔥頭都躺在破床上,一個勁兒想:「能見爸爸一面就好了!

至少讓他知道我也在這兒,跟他在同一個監獄裡。」檸檬獄卒日夜在監房門前走來走去,大聲踏響鞋跟。

「你們起碼也得打個橡皮後跟啊!」洋蔥頭給吵得睡不著,大聲叫道。

可是獄卒們聽到他的叫聲,連頭也不回。

過了一個星期,他們來帶洋蔥頭出去。

「你們帶我上哪兒?」洋蔥頭問道。

他斷定他們要把他帶到絞架那兒。可他們不過是把他帶到外面院子里放風。洋蔥頭順著漫長的走廊向門口走去,一路上先是生自己兩條腿的氣;因為它們不願走,接著又生自己一雙眼睛的氣,因為它們受不了亮光,給照得流淚。

院子是圓的。穿一式黑白條子囚衣的囚犯們一個跟著一個團團轉兜圈子。

講話是嚴禁的。圈圈當中站著一個檸檬兵,冬冬冬地敲著銅鼓:

「一二,一二……」洋蔥頭走到了圈子裡。走在他前面的是個老囚犯,駝著背,頭髮雪白,不時暗啞地咳嗽,兩個肩膀一陣一陣地抖動。

「可憐的老人家,」洋蔥頭心裡說。「他要不是這麼老,就真像我爸爸!」老頭兒又走了一會兒,咳嗽得只好走出圈子,靠在牆上以免倒下來。洋蔥頭趕緊撲上去幫忙,這才看到了他滿是很深的皺紋的臉。這老囚犯用失神的眼睛看看洋蔥頭,忽然抱住他的肩膀:

「洋蔥頭,我的孩子!」「爸爸!你老得這麼厲害!……」父子兩個抱頭大哭。

「不要哭了,好孩子,」老頭兒嘟囔著說。「勇敢點,洋蔥頭!」「我不哭,爸爸。我只是看到你這樣體弱生病,心裡覺得難受。可我答應過使你自由!」「不要難過,咱們的好日子會來的。」這時候,敲銅鼓的檸檬兵使勁敲了敲他的銅鼓:

「喂,你們兩個!難道沒看見,你們把我整個隊伍都打亂了嗎?開步走!」老洋蔥趕緊放開兒子,回到繞著院子走的一長排囚犯那裡,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他們繞院子又走了兩圈,接著仍舊按這個次序回到通牢房的走廊。

「我會給你音信的,」分開的時候老洋蔥低聲說。

「你有什麼辦法?」「你以後會看到。打起精神,洋蔥頭!」「你多保重,爸爸!」老人家進了他的牢房不見了。洋蔥頭的牢房要低兩層,在地底下。如今洋蔥頭終於見到了爸爸,覺得牢房也不那麼黑了。朝走廊的小窗子到底透進來一點亮光。

可是亮光太少,只看得見在走廊里走過來走過去的檸檬兵們那些刺刀微微地閃爍。

第二天,洋蔥頭為了消磨時間正數著窗外檸檬兵的刺刀閃過多少次,忽然聽見有人叫他,這個聲音很古怪,僅僅聽得見,也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

「誰在叫我?」他驚奇地問。

「你往牆上看看。」「我把眼睛都睜大了,可我看不見牆。」「我就在這兒,在小窗口。」「啊,現在看見了!你是一隻蜘蛛。你在這兒幹什麼?這兒連一隻蒼蠅也沒有。」「我是瘸腿蜘蛛。我結的網在上面一層的牢房裡。我想要吃就往我的蜘蛛網裡看看,總能找到點什麼吃的。」「喂,不許說話!你在裡面跟誰說話?」

一個檸檬兵狠狠地敲門。

「我在背我媽教我的祈禱文,」洋蔥頭答道。

「那就輕點背,」檸檬兵吩咐說。「你要叫我們摔交的!」檸檬兵都是些蠢東西,聽到一丁點兒聲音就抬不起腿走路。

瘸腿蜘蛛下來一點,用他細得像蜘蛛絲一樣的聲音輕輕說:

「我給你送來了你爸爸的信。」真的,他吊下一張用蜘蛛絲繞住的字條。洋蔥頭接過來趕緊念。字條上寫道:

「親愛的洋蔥頭,你的遭遇我全知道了。你的事情不順心,可不要難過。

我要是你,我也會像你那麼乾的。當然,坐牢不好受,可我認為,在這兒你也能學會不少東西,你可以有時間把你看到和經歷過的事情反覆想一想。給你送信的是咱們監獄裡的郵遞員。完全可以信任他,請它送信給我。熱烈地擁抱你。你的爸爸老洋蔥。」「都念完啦?」瘸腿蜘蛛問。

「對,都念完了。」「那好。現在把信放到嘴裡,嚼爛了給吞下去。不能讓獄卒們看到信。」「照辦,」洋蔥頭說著使勁嚼字條。

「好,」瘸腿蜘蛛說,「現在再見了。」「你上哪兒?」「我去送信。」洋蔥頭這才看到蜘蛛脖子上掛著一個用蜘蛛絲編的袋子——跟郵遞員們背的信袋一模一樣。袋子里全是字條。

「你一個一個牢房送這些信嗎?」「可不,我已經送了五年了:每天早晨走遍所有的牢房收信,然後分別送去。獄卒一次也沒抓住過我,一張字條也沒發現過。

這樣囚犯們就能夠不怕信被搜出來,相互保持聯繫了。」「他們哪來的紙呢?」

「信根本不是寫在紙上,是寫在襯衫上撕下來的布條上。」「怪不得這字條有股怪味兒,」洋蔥頭說。

「至於墨水,」蜘蛛往下說,「那是用囚犯吃的土豆羹加磚粉做的。」「哪來的磚呢?」「監獄的牆可是磚砌的呀!」「懂了,」洋蔥頭說。「請你明天上我的牢房來。我要托你送一封信。」「我一定來,」郵遞員答應過,一瘸一拐地就要走。

「你怎麼啦,腿傷了嗎?」洋蔥頭問他。

「不,是風濕症。你明白嗎,我住在潮濕的地方很有害。我已經老了,本該搬到鄉下去住。我在鄉下有個兄弟,住在玉米地里。每天早晨他在玉米稈上張開他的蜘蛛網,整天曬太陽和呼吸新鮮空氣。他多次請我上他那兒去,可我不能丟下我的工作。做事一定要有始有終。此外,我跟檸檬王也有筆帳要算。他的侍臣殺害了我的爸爸:在廚房裡把這可憐的老人家拍死了。那兒牆上到現在還隱約看得見一個斑點。我有時去看看這個使我想起這件事來的斑點,就跟自己說:『總有一天人們也要把檸檬王拍死,而且連一點兒痕迹也不留。』我說得對嗎?」「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崇高的蜘蛛!」洋蔥頭讚美說。

「每個人都要盡他的力做事,」小個子郵遞員謙虛地回答。

他一瘸一拐地到了小窗口那兒。一個檸檬兵這時候正好在看「窺視孔」,要看看裡面是不是一切都正常,瘸腿蜘蛛就在他鼻子底下溜到走廊里去了。

瘸腿蜘蛛出了牢房,順著蜘蛛絲下來,繼續去送他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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