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人在江湖:我混社團的那些日子 第七節 說單口,師父第一我第二

到了2008年底,我開始嘗試說單口,也是對自己業務上的新要求。起先是師父辦了一個單口專場說《善惡圖》。我主動要求開場,也打算使個單活,主要之前一直在和大毅說對口相聲,單活說得甚少,說也說的都是傳統小段兒,沒有很系統地說過長篇單口相聲,覺得自己也是時候該鍛煉一下了。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到了一段時間,就會自我不滿足,就會想找新的突破口。

我本身喜愛神鬼故事,所以把《聊齋》當作首選,當時決定說《胭脂》,也是聽老先生說過,自己比較喜歡這個故事。但我畢竟沒有在劇場說過這種連段兒的單口,說之前也沒什麼把握,心裡有些許忐忑,而且當時想法也比較保守,走的老評書的路線,腦子裡就琢磨著怎麼把故事說清楚,連說了三天,我自己就越說越不高興,完全不滿意自己使活的效果,感覺故事進展得太平淡,沒有拿捏准對人物的感覺,說的過程也沒什麼包袱,台下觀眾不笑,就默默地聽,所以這不是單口。當然不是說這個活我表現得完全不好,直到現在,網上還有觀眾求《胭脂》的續集,問曹雲金怎麼不繼續說了,但我知道,《胭脂》沒有達到我自己的要求,所以到了第四天,我怎麼也說不下去了,臨時又改了個單口小段。

有的人,自己沒說好,就不再繼續研究,給一個理由就是自己可能不適合說單口相聲,但我不是,我自己不滿意了,我就開始較勁,非要把它說好為止。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琢磨不出來正確的路該怎麼走,可我就會使勁兒想,為什麼我達不到我想要的效果,我不是非要去模仿師父如何如何,我是想不單要把單口說好,還要有自己的風格,那我該怎麼辦?對口講究的是一對一句,包袱不逗,還可以互相砸掛,往對方身上找樂,而單口相聲,就必須靠一個人跳入跳出的表演,感覺對了,才能出包袱。段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就自己琢磨,狠勁兒地琢磨。我跟自己說,我曹雲金要較勁,就沒有較不出結果來的。

很快,師父的《善惡圖》說完,德雲社又辦了一個單口專場,師父、李菁和我,就我們仨,這回還是我開場,李菁第二個出來,師父壓軸。這次我說的單口相聲八大棍之一《張廣泰》之《大鬧四美堂》,用的是以前的老本子,書套子也還是以前的書套子,這段書很多人都說過,我師父也說過,我這回拿來在現場重新演繹,效果已經和當初說《胭脂》那會兒完全不一樣了。我感覺已經摸索到單口應該怎麼去說的門道了,如何去拆解這個段子,包括加了一些非常符合自己形象的東西,把人物詮釋得更豐滿,把這個包袱抖得更徹底,那個單活的效果感覺就對了。

人就是這樣,活兒使得不錯,自己也跟著雀躍,相應地十足勾起了我繼續去說單口的興趣。《四美堂》只是《張廣泰》中間的一段,後面還有很多的情節,觀眾們也開始追問我後來如何,求故事後面的內容,我也就靈機一動,咱自個家有園子,為什麼不說呢,乾脆我就在德雲書館繼續把《張廣泰回家》說完了。說了幾回,大伙兒反響很熱烈,都喜歡。單口我是越說越上癮,給大伙兒講故事成了我2008年底最熱衷的事兒。

德雲書館正式開書,我師爺金文聲先生,每天都坐鎮書館,我是逢周末的下午說,起先也說些短段的故事,直到有一天,我因為自己正在研讀《隋唐演義》,心血來潮就開了《隋唐演義》的第一回,說完了網上評論都很捧,我本來也沒惦記開長篇,結果就有人拿我比較,說話也有些氣人,「會說嗎?也就說一回的本事。」「金子拿不起長書,說一回就跑。」我那執拗的脾氣就又來了,不是覺得我不會嗎?那我就再說一回,一回接一回,他們的激將法成功了,我這個人好跟人較勁,《隋唐》一口氣就說了12回,觀眾很給面子,相當追捧,我說得興緻來了,一回書有時候能說上兩個多小時,把自己嗓子都說啞了,《隋唐演義》結束在程咬金出世,之後又開了很多書,總結起來,曹雲金講的故事不少了:《張廣泰回家》《辛十四娘》《隋唐演義》《皮褲衚衕凶宅奇案》《青樓夢》《鬼斷家私》《姚家井》《風馬燕雀》和《官場斗》。這裡提一句《青樓夢》,真是我愣編出來的一段書,起因是我師父給山西移動錄600集的評書,我有天下午沒事,就跑去聽了3回,25分鐘一回,我不用錄音機,就純靠大腦記憶,聽完之後,覺得這故事不錯,自己再回家整理了一下,就湊出來一回兩個鐘頭左右的書,整理完自己真是愛不釋手,一激動第二天就把第一回說了。

開頭是說完了,後面怎麼辦?不能扣子晾在半截不解扣,觀眾也不答應。再找我師父聽去?人家早把結尾錄完了,我也來不及再找他給我說。幸運的是我找到了原本的評彈詞,但書中竟是鬼狐仙怪,我一開始沒把故事按神話情節設定,所以雖有借鑒,但怎麼把故事圓回來,還得靠自己編。我就真自己坐屋裡面編,想到一點就用筆記錄一點,最後完成了整個《青樓夢》,別人再找,都找不到源頭,就這樣邊說書,還邊自我創作的那段日子,倍兒快樂。

書館每天11點賣票,剛開始我說書好多人也是固定捧的,都是熟臉,喜歡我的對口相聲,也跟著來聽我說書。書館的座位是不對號入座的,就那麼大點地方,60來人,誰都想坐第一排看,那個位置離我最近,但你要想坐第一排,你就得比別人都早到,站在進場隊伍的最前面,最先進門。

書館一般下午2點開書,最早剛開始有的觀眾一點半到,高高興興坐第一排,結果就有人比他還早到,時間提前到一點,再後來開始有12點到的,發展到最後居然9、10點鐘就有人開始排隊了。因為是現場買票,沒有網上訂票,我說書一開始買票不難,很多人不知道曹雲金還在書館說書,不過好事兒傳千里,書說得招人愛聽也自然有擁護者,到最後票房的人跟我說:「金子,你猜怎麼著,11點開票,沒10分鐘60張票賣光了。」我聽了當然高興,即便有時候天氣惡劣,或者趕上什麼事兒,書館一樣滿座,我真是倍感欣慰。

那陣書館排隊已成風氣,我來的時候,經常看見窄小的衚衕被人群填滿,有的新來聽相聲的觀眾還問:「呵,聽相聲的都排到這兒了?」「不是,這是聽曹雲金說書的,就為了坐第一排。」「不早來,連凳子都沒有,買站票。」說書的時間可長,站票2個小時,那把人活活累個好歹。這樣的情形,數九寒天,零下十幾度,觀眾都特別堅持,我也特別感動,我一下車都感覺一哆嗦,而觀眾從9點鐘,吃完早點就來這兒站著,一直站到下午2點,這是什麼精神,多冷啊,我聽說了直心疼,為了他們,我也得把書說好,我得對得起人家這份精神。

所以我每次說書會很早到,起了床就從家裡早早出來,來在後台,一會兒出去溜達一趟,看看我這些觀眾們,偶爾還能聽到有關於他們的一些小故事,我也覺得很有趣。我記得有一個女觀眾,真的很有意思,她早上9點來買票,頭一個來的,11點開票買完就走了,過會兒12點半回來,她傻了,怎麼大伙兒都跟這兒還排隊呢,因為她是新來聽書的觀眾,並不知道書館不對號入座這個規矩,最後淪落到有票都沒位子,跟人求半天加了個凳子坐在最角落裡聽。回去她就在論壇上哭訴:「我第一個來買的票,結果我坐的最後一排。」但是打那天起,她每天10點來了就不動了,認認真真地等在那排隊,也終於如願以償坐到了第一排,因為誰都沒她早,特別鐵杆。其實我會把觀眾的這些小故事記在心裡,因為每一份真誠的舉動,都對我是一種無形的鼓勵,我從心底里感謝她們。

書館有很多熟臉,空間範圍又小,和我的距離特別近,我覺得那個時間是我和觀眾們特別親近的一段日子,他們天天來,坐在我的眼前,大家彼此見面都很親切,我常看玩笑,我們這就像一大家子人,我不是說書,我跟大家坐在一起聊天。觀眾跟我說話也特自然,這個說「金子,今兒個演得不錯啊,明兒還來」,我就應:「得嘞,您慢走,注意安全,明兒見」,大家很熟絡地打招呼,特別自然。

書館一般安排兩個人說,我搭檔劉雲天在頭裡,我後一個說,中間有十幾分鐘的休息,劉雲天一下來,我就往台上走,坐在那兒跟大伙兒喝茶聊天,不過後來演變成了合影時間,一撥一撥的觀眾上來照相,我就負責在座位上擺姿勢,大伙兒都挺開心。我不可能等到我說的時候再上來,那樣和觀眾沒有直觀的交流,不親切,我要看著大伙兒,大伙兒也看著我,其樂融融,都休息好了,我一拍醒木:「各位,咱這就開始了。」過去的老書館,說書的老先生都這樣,開場和觀眾聊天,不說書,聊各種新聞八卦。

為什麼都說說書的是先生,就因為說書的難度大,需要知識性、故事性、趣味性,台底下聽書的很多都是大學生,我僅僅一個高中畢業,我憑什麼讓他們聽我?我就得想主意,光有包袱還不夠,光有故事性也不行,還得有知識。《隋唐演義》,很多觀眾都聽過,我記得很深,有一位觀眾還拿著《隋唐演義》的書來聽,那意思就是:我看你有什麼新鮮的,你得講出來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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