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9.審訊流犯艾爾通

艾爾通出來了,他穩步穿過了中甲板,爬上樓艙的梯子。他的眼睛暗淡無光,牙齒咬得緊緊的,痙攣地握著拳頭,他即沒有驕傲的神情,也沒有屈辱的樣子。他一到哥利納帆爵士面前,就叉著胳臂,一聲不響,顯得安閑自在,等著人家的問話。"艾爾通,"哥利納帆說,"我們又見面了,就在你想送到彭·覺斯那班流犯手裡的這隻鄧肯號上,你和我們又見面了!"

艾爾通聽到這句話,嘴唇稍微顫翕了一下。他那沒有表情的臉上泛起了一陣飛紅。這陣飛紅不是由於懺悔,卻是由於劫船沒有成功的恥辱。他原想做這條船的主人,現在卻在這條船上做了囚犯了,而他的命運不久也就要在這條船上決定了。

然而,他不回答。哥利納帆耐心地等待著,但是他卻固執地一句話也不說。

"說話呀,艾爾通,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哥利納帆又問。

艾爾通遲疑了一下,他額頭上的皺紋又深深地皺了一下,然後,以從容的聲調回答說:

"我沒有什麼可說的,爵士,我自己做得不周密,被人家抓起來,您愛怎麼就怎麼辦好了。"

回答了這句話之後。他就把眼睛轉過去望著展開在西邊的那帶海岸,對他四周所發生的一切,裝著漠不關心的樣子。看他那副神情,彷彿他對那次事件完全是個局外人。但是哥利納帆決心忍耐著。有一個極大的利害關係促使他要詳細知道艾爾通的神秘歷史,特別是有關哈利·格蘭特和不列顛尼亞號的那一段。因此,他又繼續審問下去,儘力壓住心頭的怒火,極度溫和地說著話。

"艾爾通,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總不會拒絕回答我吧。首先,我應該叫你艾爾通呢,還是應該叫你彭·覺斯呢?你究竟是不是不列顛尼亞號上的水手?"

艾爾通依然不動聲色,望著海岸,對一切問題只當作沒聽見。

哥利納帆繼續問那水手,眼睛漸漸發出光來。

"你肯告訴我嗎?你是怎樣離開了不列顛尼亞號的,為什麼跑到大洋洲來?"

對方依然是沉默,面部沒有一點表情。

"你好好地聽我說,艾爾通,你還是說的好。只有坦白,才是你唯一的出路。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願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

艾爾通轉頭來對著哥利納帆,眼睛盯著他眼睛:"爵士,我沒有什麼可回答的。應該由法院來證明我有罪,我不能自己證明自己有罪。"

"要證明你有罪,太容易了!"哥利納帆回答。"容易!爵士?"艾爾通帶著譏諷的口吻說,"我覺得閣下說得太早了。我么,我敢斷定,就是倫敦最精明的法官也拿我沒有辦法!既然格蘭特船長已經不在這裡作證了,誰又能說出我為什麼到大洋洲來?既然警察當局從來沒有抓到過我,而我的夥伴也都還是自由的,誰又能證明我就是警察當局在緝拿的那個彭·覺斯?除掉您,誰又能指出,不用說一個罪案吧,就是一個可遣責的行為,誰能指出是我做的?誰又能肯定地說我想劫取這隻船,把它交給流犯?沒有任何人啊,您聽清楚了,沒有任何人!您對我懷疑,好,但是,定一個人的罪,是要有確鑿的證據的呀,而您卻又沒有確鑿證據。因此,在提出反證之前,我始終是艾爾通,是不列顛尼亞號上的水手。"

艾爾通說話時很興奮,一會兒他又恢複了原來那個若無其事的樣子。他一定以為他那一番話就可以結束這場審問。但是哥利納帆還是要問下去的,他說:

"艾爾通,我不是負責調查你的罪證的執法官,那不是我的事。我們雙方的立場必須說個明白。我不想要你說出任何足以構成你的罪行的一句話。這,法庭會問你。但是,你也知道我是在找人,只要你說一句話,你就可以把我找錯了的路線糾正過來。你願意說嗎?"

艾爾通搖著頭,顯出決心不說的樣子。

"你願意告訴我格蘭特船長在哪裡嗎?"哥利納帆問。

"不,爵士。"

"你願意給我指出不列顛尼亞號失事的地點嗎?"

"也不。"

"艾爾通,"哥利納帆又說,幾乎是用懇求的口吻,"如果你知道哈利·格蘭特在哪裡,至少你總肯告訴他那兩個可憐的孩子一下吧?那兩個孩子只等著你嘴裡的一句話呀?"艾爾通遲疑了一下。臉上抽動了一陣。但是,低聲地:"我不能夠啊,爵士。"他含含糊糊地說。

接著,他立刻又暴躁地補上一句,彷彿他在責備自己不該一時心軟:"不!我不說!你儘管叫人弔死我好了!"

"弔死!"哥利納帆忽然怒不可遏地叫起來。

之後,他又控制住自己,用莊重的聲音回答說:"艾爾通,這裡既沒有法官,又沒有劊子手。船到了前面是碼頭,我就把你交給英國官廳。"

"這正是我所要求的!"他說。

然後,他就安閑地走回到作為臨時拘留他的那個房間,兩名水手守在他的門外,負責著監視他的每個最小的動作。所有參加這場審問的人都感到憤慨和失望。

哥利納帆沒有辦法軟化艾爾通,另外還有什麼事可以做呢?很明顯,只有按照先前在艾登定的那個計畫,回歐洲去了。這次弄得毫無成果的尋訪工作,除非以後再繼續去做了,因此,照此刻的形勢看,不列顛尼亞號的蹤跡彷彿是永遠消失了,文件不能再有任何其他解釋了,甚至於三十七度線上再也沒有其他任何陸地了,因此鄧肯號只有開回歐洲再說。

可哥利納帆和朋友們商量了一下之後,又特別和門格爾談一談回航的問題。門格爾去看了看煤倉,存下的煤至多還可以燒半個月,因此,必然在最近的一個中途站補充燃料。

門格爾向爵士建議把船開到塔爾卡瓦諾灣,上足了煤,再開始作環球旅行。由這裡到塔爾卡瓦諾灣是直航,又正在37度線上。到了塔爾瓦諾灣,遊船大量補充了必需品之後,就可南行繞過合恩角,由大西洋的航線開回蘇格蘭。

這計畫被採納了,立刻命令機械師加大氣壓。半小時後,船頭就指向塔爾卡瓦諾灣,海面"太平"無事,恰符合太平洋的稱號。晚上6點鐘,紐西蘭最後的山峰已經在天邊的熱霧中消失了。

這也就是說歸航開始了。對那些勇敢的尋訪者來說,回到格拉斯哥港而沒有把哈利·格蘭特帶回來,該是多麼掃興的一次航行啊!所以,全體船員,出發時都是那樣地快樂,開始時都是那樣滿懷信心,現在要重返歐洲,都覺得打了敗仗回來,一個個垂頭喪氣。沒有一個人想到重見故鄉而感到興奮,為了找回格蘭特船長,誰都願意再去冒一番海洋的風險,哪怕時間拖得再長些。

所以,在歡迎哥利納帆回船的那一陣"烏啦!"聲之後,接著就是滿船垂頭喪氣的情緒。旅客們不再頻繁往來了,以前在征途上充滿樂趣的那些談笑現在也沒有了。各人都跑到一邊去,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房間里,很難得有個把人走到甲板上來。

其中有一個人,常反映著船上或憂或喜的情緒都要比別人誇大幾分的,那就是巴加內爾,他平時在必要的場合,會從沒有希望中找出一線希望,現在就連他也是愁眉苦臉的,默默無言了。人們很少見到他。他生來那種好說話的習慣,那種法國人特有的活潑,現在也變得沉默和沮喪。看起來,他甚至於比他的旅伴們還要傷心。哥利納帆一談到再去尋訪,他就搖搖頭,好象完全絕望的樣子,好象他已經把不列顛尼亞號上遇難船員們的命運算得清清楚楚。人們感覺到他深信那幾名遇難船員都一定是完蛋了。

然而,船上還有一個人,他能說出不列顛尼亞號失事的究竟,可是遲遲不肯說。那就是艾爾通。無可懷疑,那個大壞蛋雖不一定知道格蘭特船長目前的情況,至少知道船隻失事的地點。不過,很明顯地,格蘭特一找到了,他就多了一個見證人,這對他是不利的。所以他固執著不肯說話。因此,船上的人,特別是水手們,對他表示十分憤怒,恨不得要打死他。

好幾次,哥利納帆還想從他的嘴裡套出幾句話來。但是不管怎麼說都沒用。總之,艾爾通實在是太固執了,固執得莫名其妙,以至於少校竟以為他真的一點也不知道不列顛尼亞號和格蘭特船長的遇難情形。而且少校的這種看法,也正和巴加內爾一樣,因為這種看法正好印證了那地理學家個人的哈利·格蘭特命運的悲觀揣測。

然而,如果艾爾通真的一點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坦白地承認他一點也不知道呢?他不知道,對他是並沒有妨礙的呀。而他竟死也不肯開口,這就增加了制訂新計畫的困難了。由於艾爾通出現在大洋洲,人們就能推斷哈利·格蘭特也在大洋洲嗎?關於這個問題,非要想盡一切辦法促使艾爾通說話不可。

海倫夫人看見她丈夫失敗了,就要求允許她去和那水手的固執作鬥爭。男人不能成功的事,也許女人用她溫和的影響是可以成功的。當太陽和狂風競賽,看誰能使一個行路人脫下大衣的時候,狂風越刮,那行路人把大衣裹得越緊,太陽稍微放出一點柔和的光芒,那人就立刻把大衣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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