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夜遇狼群

夜到了,是月牙的黑夜,月亮一點影子也看不到。只有微弱的星光點照著平原。天邊,黃道星隱沒在深暗色的濃霧中。瓜米尼河靜靜地流著,象漫長的一片油從雲母石的平面上滑下去。羽蟲、毛蟲和竹蟲白天疲乏得夠了,都在休息,荒漠的沉寂籠罩著無邊無際的草原。

他們3個人都受共同規律的支配,直條條地躺在草堆上酣睡。馬,已是疲憊不堪,也都倒在地上了,只有桃迦,它是純種好馬,還是站著睡,四腿筆直,休息和行動時一樣的英俊,準備著主人一叫就到。院子里是一片寧靜,爐里的火炭正漸漸熄滅,在靜悄悄的黑夜中閃著最後的紅光。

然而,快到10點時,塔卡夫才睡了一會就醒了。他皺著眉凝著神,耳朵在傾聽著:他顯然要聽出一個細微的聲響。不一會兒,他那經常沒有表情的臉上隱約地泛起了一種不安的神情。是來了一批流竄的印第安人呢,還是來了一群河流區域盛產的黑班虎、水老虎或其他猛獸呢?他覺得最後一個假定的可能性最大,他向院子里的燃料看了一眼,更加顯得不安。是啊,那一堆干苜蓿草很快就會燒完,不能持久地擋住那些大膽的野獸啊!

在這當兒,塔卡夫別無他法,只能靜候事情的發展。因而他等待著,半躺在地上,雙手支著地,兩肘壓在膝蓋上,眼睛一動也不動,象一個人被突然的焦慮從夢中驚起來一樣。

一個鐘頭過去了。要不是塔卡夫,任何人聽到外面毫無聲息,都會放心再睡下去。但是,外地人感覺不到絲毫危險的地方,那印第安人敏銳的感覺和他天生的本能卻能預感到即將來臨的危險。

當他細聽著的時候,桃迦發出了隱隱地嘶聲。它的鼻孔向院子的出口處伸著。塔卡夫突然挺起腰來。

"桃迦感到有敵了。"他說。

他站起來,走出來仔細看了看平原。

依然是沉寂,但已經不是寧靜了。塔卡夫隱約看到許多黑影在苜蓿草叢那邊不聲不響地浮動。疏疏落落的流光在閃爍著,從各方面越來越多,一會明,一會暗,活象是許多磷火在琉璃般的大湖沼上跳舞。外地人一定會認為是判帕區常有的螢火蟲在飛哩,但是他不會看錯。他曉得是什麼樣的敵人來了。

他裝上槍彈,躲在柱旁註視著。

他等了不久,草原上就響起了狂吠和長號混雜而成的一片怪聲。馬槍的一響給了那怪聲一個回答,立刻就是無數駭人的叫囂。

哥利納帆和羅伯爾驚醒了,一骨碌站起來。

"怎麼一回事?"羅伯爾問。

"是印第安人嗎?"爵士問。

"不是,是阿瓜拉"。塔卡夫回答。

羅伯爾看著哥利納帆。

"阿瓜拉?"

"是的,是判帕區的紅狼。"爵士回答。

兩人都拿起了槍,跑到塔卡夫那邊去了。塔卡夫用手勢告訴他們,叫他們注意那一片平原,駭人的號叫聲就是從那傳來的。

羅伯爾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你不是怕狼吧,我的孩子?"

"不怕,爵士,"他用堅定的聲音回答,"而且,和您在一起,我什麼也不怕。"

"好極了。這些紅狼也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野獸,只要不是來得太多,我睬也不睬它們。"

"不管它!我們有的是槍,讓它們來好了!"

"它們來了,就叫它們好好地吃吃苦頭!"

爵士嘴裡這麼說著,為的是使孩子的心放寬些,其實,這一大群野獸在黑夜裡襲來,他心裡也不禁膽寒。也許來的紅狼有好幾百頭,三個人,不管武器多麼厲害,和這樣多的野獸格鬥,也不容易佔上風啊!

塔卡夫說"阿瓜拉",哥利納帆就知道是印第安人稱呼紅狼的名字。這種肉食動物,身材和大狗一樣,頭象狐狸,毛色是肉桂紅,沿脊背飄動著一行黑色鬃毛,又矯捷,又健壯,慣住在沼澤區,常游著水捕食水生動物,夜裡出洞,白天在洞里睡覺,養牲畜的牧場最怕它,因為它餓起來連牛馬都敢攻擊,給地方上造成極大損失。個別的紅狼並不怎麼可怕,但是成群的餓狼就不同了,人們寧願打一隻美洲豹、一隻黑班虎,也不願打一群紅狼,因為虎豹可以正面打,狼群卻在前後左右,打不盡。

這次,哥利納帆一聽見判帕區里響起的那一片號叫聲,一看見那許多黑影在平原上跳來跳去,就知道了瓜米尼河岸上聚集的紅狼為數很多,沒一個不想吃上幾口才回窩。當時的情況可以說得驚險萬分了。

這時候,群狼組成的包圍圈在逐漸縮小。馬也醒了,作出極端恐怖的表示。只有桃迦在用蹄子踹地,想掙斷韁繩,衝到外面去。它的主人不斷地打著胡哨,勸阻它,才使它安定下來。

爵士和羅伯爾守衛著院子的入口。他們的槍都上好了子彈,正待對那第一排紅狼開火哩。忽然塔卡夫把他們已舉起來瞄準的武器一把抓住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羅伯爾問。

"他不許我們開槍!"

"為什麼呢?"

"也許因為他認為時機還沒有到!"

塔卡夫不是為了時機問題而不叫他們射擊啊,他還有個更重要的理由。當他托起他的子彈袋並把它翻轉過來表示幾乎是空的時候,爵士立刻會意了。

"怎麼啦?"孩子問。

"怎麼嗎?我們必需節省彈藥。我們今天打了一場獵,把彈藥打得快光了。剩下的不到20發子彈!"

那孩子沒有回答。

"你不怕嗎,羅伯爾?"

"不怕,爵士。"

"好,我的孩子!"

這時,又是砰地一槍。一隻狼膽子太大,衝上來,被塔卡夫打死了。其餘的狼本來排成密集的隊形前進,現在退下去了,擠在離院子100步遠的地方。

立刻,塔卡夫向爵士招招手,哥利納帆就去替了他的位置。塔卡夫跑去把院子里所有能燒的東西都搬起來,堆在院子的入口處,並且丟了個還在燃燒著的火炭。不久,幽暗的天空中就拉起了一幅火焰的簾幕,透過這簾幕的缺口,可以看出那平原被火閃閃的回光照得雪亮。這時哥利納帆才看清了眼前要抵抗的紅狼是那麼多:從來沒有見過有這麼多的狼聚在一起,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兇狠的狼。塔卡夫燒起來對付它們的那處火網一下就把它們擋住了,但同時也加速了它們的憤怒。

居然有幾條狼直進到火坑邊上,燒了前爪。

一陣一陣地,那叫著跳著的狼群衝上來,打槍不能把它們止住。一個鐘頭內已經大約有15隻死狼倒在草地上了。

現在處境稍微好了一點。只要彈藥不完,火網還布在院門口,狼群的衝鋒是不怕的。但是一旦彈藥打盡,火網一熄,抵抗狼群的方法就沒有了,又怎麼辦呢?

哥利納帆看著羅伯爾,心裡感到難過。他忘掉了自己,只想到這可憐的孩子,覺得他表現的勇氣超過他的年齡。羅伯爾的面孔顯出灰白色,但是手還不丟下槍,他堅定地等著發怒的狼來襲擊。

這時,哥利納帆對當時的處境冷靜地考慮了一番,決定來個徹底的辦法。

"一個鐘頭後,我們就沒有彈藥、沒有火了。我們不能等到那時候再下決心呀。"

因此,他回頭看著塔卡夫,把他腦子所提供的幾個西班牙語集合起來,開始和他談話,一面談,一面是時斷時續的槍聲打斷了話頭。

他們倆達到被此了解的程度是比較困難的。很僥倖,哥利納帆早知道了紅狼的習慣,否則,塔卡夫說的話,做的手勢,他會感到非常莫名其妙的。

雖然如此,他還費了一刻鐘的工夫才能把塔卡夫的回答傳達給羅伯爾。

"他怎樣說?"羅伯爾問。

"他說無論如何要支持到天亮。紅狼只在夜裡出來,一到早晨就回窩去。它是夜狼,怕陽光,是野獸中的鴟梟!"

"那麼,我們就抵抗到天亮好了!"

"是的,我的孩子,不過,沒有彈藥只能拿刀幹了。"

這時,塔卡夫已經做出例子給他們看了:一隻狠跑到火網邊上,他的長胳膊握著刀,伸過火網,又把血淋淋的刀收回來。

火和彈藥都快完了。快到早晨兩點鐘的時候,塔卡夫已經向火坑裡投下最後的一捆柴草,彈藥一共只剩下五發。

哥利納帆向四周看了看,傷感萬分。

他想到身邊的孩子,想到他的同伴,想到一切他所愛的人,羅伯爾默默無言。也許,在他那天真的幻想里,他還不覺得死就在眼前哩。但是爵士已經替他想到了。他彷彿看到了那幅不可避免的悲慘畫面:一個活生生的孩子,被餓狼吞咽下去!他抑制不住感情的衝動,把孩子拖到懷裡,緊緊地抱在懷裡,吻著他的額頭,同時,兩行眼淚不由自主地從眼睛裡流出來。

羅伯爾還微笑地看著他。

"我不怕呀!"他說。

"不怕!我的孩子,不怕!"爵士回答,"你說得對,再過兩個鐘頭,天就亮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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