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哥利納帆夫人

瑪考姆府是蘇格蘭南部頗富有詩意的一座住宅,它位於呂斯村附近,俯瞰著呂斯村的那個美麗的小山谷。樂蒙湖的清波浸浴著高牆的石基,從很遠的年代裡,這座住宅就屬於哥利納帆家了。哥利納帆住在羅布·羅伊與弗格斯·麥克格里高這些英雄的故鄉,還保存著古代英雄的好客遺風。當社會革命在蘇格蘭爆發的時代,許多佃戶都因為無力繳付過高的地租被領主趕走了。他們有的餓死了,有的做了漁夫,有的離開了家鄉。整個社會都陷入了絕望的境界。在所有的貴族中,只有哥利納帆這一家族認為信義約束貴族和約束平民是一樣的。他們對佃戶始終以信義相待。因此他們的佃戶中沒有一個丟開他們的老家,沒有一個離開他們的故鄉,個個都繼續做哥利納帆氏的臣民。所以就是在那種恩斷義絕的亂世,哥利納帆氏的瑪考姆府始終只有蘇格蘭人住在裡面,和現在鄧肯號船上只有一色的蘇格蘭人一樣。這些蘇格蘭人都是老領主麥克格里高,麥克法倫,麥克那布斯,麥克諾頓的莊戶的子孫,也就是說,他們都是土生土長在斯特林和丹巴頓兩郡的孩子們,他們都是些老實人,全心全意地忠於舊主,其中有些人還會古喀里多尼亞(蘇格蘭的古稱)的話音呢。

哥利納帆爵士家資極富,一向仗義疏財,他的仁慈還超過他的慷慨。因為慷慨還是有限度的,而仁慈可以是無邊的。這位身為呂斯村紳士的瑪考姆府的"主人",是英國貴族的元老,代表著本郡。但是,由於他的雅各派(英國忠於英遜王詹姆士二世的一派)的思想,由於他不願逢迎當時的王朝,他頗受英國政客們的歧視。再者,他始終繼承著他先輩的傳統,堅決抵抗英格蘭人的政治侵略,這更是他被歧視的原因。

爵士雖然不是個胸襟狹窄、智慧平庸思想落後的人,不過,他儘管打開著他那一郡的大門,迎接一切進步的事物,可是他內心總是蘇格蘭第一,他在皇家秦晤士河遊船會的競賽中用他們的快速遊船和人家較量,正是為著要替蘇格蘭爭光。哥利納帆爵士現在32歲,身體高大,容貌有些嚴酸,但是眼光卻無限的溫和,他的整個儀錶反映著高地(蘇格蘭南部地區的名稱)的詩意。人們都知道他非常豪爽,敢作敢為,行俠仗義,有古代騎士的風度,確實是一位19世紀的弗格斯(中古時期的蘇格蘭君主,騎士的領袖和典型)。但是最突出的還是他那一片仁愛心腸,他甚至比中世紀基督教聖人比聖,瑪西還要仁愛,他恨不得把他穿的大衣整個都送給高地的貧民。

哥利納帆爵士和海倫小姐,結婚才不過3個月,海倫小姐是有名的旅行家威廉·塔夫內爾的女兒,威廉是為了研究地理並熱衷於勘查而犧牲生命的。

海倫小姐不是貴族出身,但她是純粹的蘇格蘭人,這一點,在爵士看來,就抵得上任何一個貴族門第了,她是個嫵媚、勇敢、熱情奔放的少女,呂斯村的紳士就和這樣的一個女郎結為終身伴侶了。

當他初次遇見她時,她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差不多沒有財產,獨自住在她父親的一所房子里。他知道這個可憐的少女會是一個賢惠妻子,所以他娶了她。海倫小姐才22歲,是個金髮美人,眼睛藍得和蘇格蘭春天早晨的湖水一樣。她對丈夫的愛超過她對丈夫的感激。看她那樣憐愛丈夫,就彷彿她自己是個富豪的繼承人,而丈夫卻是個無人過問的孤兒。至於她的佃戶們和僕役們,他們都稱她為"我們仁慈的呂斯夫人,"就是為她犧牲生命也是心甘情願的。

哥利納帆爵士和海倫夫人幸福地生活在瑪考姆府里。府外湖邊的幽徑充滿了楓樹和栗樹的深蔭,湖岸上還有人唱著古樸的戰歌。荒涼的山峽里還有許多古代建築的遺迹,令人想起蘇格蘭歷史上的光榮。他們夫婦倆就常在這些美好的風景中散步。今天他們鑽進白樺樹或落葉松的林子里,在一望無際的霜葉初黃的灌木叢中消失了。明天,他們又去攀登樂蒙山的峻岭,或者騎著馬在人跡罕見的幽谷里賓士。他們觀察著、體會著、欣賞著那富有詩情畫意、直到今天還被稱為"羅布·羅伊之鄉"的勝境,以及沃爾特·司務特所歌頌的那些著名的景緻。傍晚,當"麥克·法倫之燈"在天邊放出光芒時,他們就去沿著府第外的小道徘徊。這種古老的迴廊象是給瑪考姆府套上一個象城堡樣的項圈。在那兒,他們倆坐在一塊孤立的石頭上,沉思著,在大自然的沉寂中,在淡淡的月光下,彷彿世界上再也沒有別的人;夜幕降臨,他們倆陶醉在這神奇和胸襟開朗的境界里。只有兩顆相愛的心靈才能領略到大地上的這種秘密和朦朧。

他們結婚後的頭3個月就是這樣過去了。但是爵士並沒有忘記他的妻子是一個大旅行家的女兒!他想,夫人的心裡一定還保存有他父親生前的那些願望。果然,他這種想法,一點也沒有錯,鄧肯號造好了,它將載著他們夫婦到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去,經過地中海一直到希臘附近的一帶群島。當丈夫把鄧肯號交給她使用的時候,我們可以想像到海倫夫人是多麼的快樂啊!是呀,到那風光明媚的希臘去度愛情生活,看著蜜月在那仙境一般的東方海岸上度過,世界上的幸福有比這個更大的更美的么?

然而,這時候哥利納帆爵士已經到倫敦去了。當前的急務是要救援幾個不幸的遇難船員,所以海倫夫人對這次短暫的分離,並不感到那麼鬱悶,只是懸掛著爵士,不知這件事能否辦成。第二天,接到丈夫的一封電報,她估計丈夫很快就可以回來。晚上收到一封信說要延期,因為爵士的建議碰到了若干困難。第三天,又有一封信,信里爵士流露出對海軍部的不滿。

這一天,海倫夫人心中不安起來,晚上,她正一個人悶悶坐在房間里時,忽然總管家哈伯爾進來告訴她有一個少女和一個男孩,要求要和爵士說話,問她願不願去接見。

"是本地人嗎?"夫人問。

"不是的,夫人。因為我不認識他們。他們是乘火車到巴樂支(一個地名),由巴樂支到呂斯村的,他們是步行來的。"管家回答說。

"請他們上來吧,哈伯爾。"夫人說。

管家出去了。一會兒,那少女和小孩被引到海倫夫人的房裡來了。從他們的面孔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姐弟倆。姐姐十六歲,她那漂亮的面孔顯得有些疲乏,那雙眼睛似乎是哭腫的,那副表情又沉著又勇敢,那身裝束又樸素又整潔。這一切叫人一見就對她發生好感。她攙著12歲的弟弟,這孩子態度堅決,好象是他姐姐的保鏢。真的!誰要是冒犯了他的姐姐,這條小好漢就會立刻站出來的。姐姐乍到夫人面前,有些楞住了。海倫夫人趕快先開腔說:

"你們想找我說話嗎?"她邊問邊用眼光鼓勵著那女孩。"不是,不是找你。我們要找哥利納帆爵士本人。"那男孩用堅定的語氣回答。

"請原諒他,夫人。"姐姐立刻說,用眼睛瞅著弟弟。"哥利納帆爵士不在家,"夫人又說,"我就是他的太太。如果我可以代替他的話……"

"您就是哥利納帆夫人嗎?"那少女說。

"是的,小姐。"

"就是關於不列顛尼亞號沉沒的事在《泰晤士報》上登了一條啟事的那位瑪考姆府的哥利納帆爵士的夫人嗎?""正是!正是!"海倫夫人趕快接著回答,"你們是什麼人?

……"

"我是格蘭特小姐,夫人,這就是我的弟弟。""啊!格蘭特小姐呀!格蘭特小姐!"夫人叫了起來。一面把那少女拉到身邊,拉住她的雙手,同時又吻著那小好漢的小臉。

"夫人,關於我父親沉船的事,您可知道些什麼?他還活著嗎?我們還可能見到他嗎?我懇求您,請您說啊!""我親愛的孩子,"海倫夫人說,"在這種情況下,我不願意給你們一個空歡喜……"

"您儘管說,夫人,您說吧!我是夠堅強的,我不怕聽見壞消息,痛苦我能忍受下來的。"

"我親愛的孩子,希望是很渺茫的,不過,也可能有一天你們會跟你們的父親重新見面的。"

"上帝呀!上帝!"格蘭特小姐叫著,忍不住流下淚來,同時小羅伯爾抱住哥利納帆夫人的雙手直吻。

一陣悲喜交集的情緒過去了,那少女不由自主地提出了很多問題。海倫夫人對她說了撈獲文件的經過,又根據文件說明了不列顛尼亞號怎樣在巴塔戈尼亞附近沉沒了。為什麼只有船長和兩個水手逃出了性命,後來可能爬上了大陸。他們是怎樣用三種文字寫了一個文件丟到海里,向全世界求援的。"

當海倫夫人這樣敘述著的時候,小羅伯爾眼睜睜地望著她。他的生命彷彿就懸在海倫夫人的嘴唇上。他的想像力在他的腦子裡刻划出他父親必然會碰到的許多危險:他彷彿看見他父親站在不列顛尼亞號的甲板上,看見他在海浪中掙扎,他彷彿和父親在一起,扒住了海邊的岩石,後來又氣喘吁吁地在沙灘上爬著,離開了海上的狂瀾。在海倫夫人敘述的時候,他有好幾次嘴裡不自覺地叫了出來:

"啊!爸爸!我們可憐的爸爸啊!"一面叫著,一面靠緊他的姐姐。

至於格蘭特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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