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退敵

運河曲如龍蛇,小船沿河而下,直奔胥門。

剛剛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船上的人都有些萎靡不振。司馬昆吾取出丹藥,喂入池慕飛口中,單掌抵在他背後,將真氣源源不絕地輸入他的任督二脈。宋永易則默默地撕破衣襟,替許渤川包紮著斷臂。

「謝了……」許渤川嗓音沙啞地道。宋永易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扭頭向宋永乾望去,卻見宋永乾正抱著宋永坤的屍身低聲哭泣著。

許渤川咬牙:「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宋兄放心,這筆血債自有我許家的人出面討還!」宋永易卻搖了搖頭,也不知他是指這仇難報,還是不想借許家之手報仇。

旁邊謝蔓兒驚喜地低呼一聲,卻是池慕飛醒了。他緩緩睜開雙眼,見是司馬昆吾,眼中露出一絲喜色:「司馬……我帶了把供春給你……那壺……好極了……」

「四、四哥,你、你別說話。」司馬昆吾目現淚光,急道。

池慕飛聲如遊絲:「那個王劦……很厲害,你一個人……未必抵擋得住……大哥呢?可到了么?」

司馬用力點頭:「四、四哥別擔心,大哥今、今日便到。」

「真的?」池慕飛雙眼一亮。

「嗯,昨、昨天就接到了大、大哥傳書,已經到了鎮、鎮江。現在想必已過了滸、滸墅關了。」

池慕飛眼中儘是欣慰之意:「那就好……就好了……」說著緩緩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謝蔓兒望著昏睡不醒的池慕飛,想起生死不明的父親,秀目中漸漸浮出一層霧氣。

謝寒見了,便握住她的小手,柔聲道:「蔓兒,吉人自有天相,王執雖然猖狂,卻不是嗜殺之輩,你爹爹不會有事的。」謝蔓兒點了點頭,抹去淚水,向她堅強地一笑。

謝寒正要繼續安慰她,雙耳突然微動,玉容一寒:「他們追上來了!」

宋永易和許渤川同時抬頭,只聽岸邊馬蹄驟響,王劦果然率八部眾追了上來。

「這群海賊,真是欺人太甚!」許渤川怒目而視。

宋永易和司馬昆吾操起船槳,奮力划行,可小船上坐了八個人,速度提不上去,始終擺脫不了後面的追兵。

怎麼辦?謝寒雙眉緊鎖。尋思對策。求援怕是來不及了。靠向對岸也無濟於事,這運河並不寬闊,輕功好手只要有樹枝借力,便不難穿越。況且失了水流之利,只怕更易被對方追上。

跟見雙方距離越來越近,眾人卻依舊一籌莫展。

謝寒挺身而起,手按劍柄道:「我去攔住他們,你們先走。」

「姑姑不要!」謝蔓兒抱住她的腰,悲聲道。她已經失去了一個親人,再不想失去第二個了。

「你們看,那是什麼!」宋永乾突然道。

沉沉的水霧中,一艘小船靜靜泊在前方。

是敵人么?眾人心中一陣緊張。若是被敵人纏住,那便再也沒有脫身的機會了。

王劦縱馬而行,眼看便要追上對方,卻見前面呼啦啦衝出幾十名官兵。手持兵器,一字排開。為首一名總旗大刺刺地道:「守御千戶所在此公幹,閑人止步!」

眼見便要追上對方,卻被這些官兵攔住,王劦心中自然惱火萬分。只是他此次來蘇州另有要事,也不願擅殺官兵,引起事端,當下抱拳道:「諸位兄弟,本人王劦,與貴所季千戶是舊識。若兄弟們肯行個方便,王某自有重謝。」說著掏出兩錠黃金。扔了過去。

那總旗接過黃金,目露貪婪之色,隨即瞥了一眼河中的小船,叱道:「爾等竟敢收買朝廷命官,真是膽大包天!我看你們這些人都不是善類,定是哪座山頭下來的江洋大盜,還不都給軍爺滾下馬來,束手就擒!」

聽他這般叫囂,王劦不由冷哼了一聲。身後,風魔暗夜軒喉嚨中發出低低的吼聲,宛如猛獸出籠,正欲擇人而噬。

那總旗嚇得打了個哆嗦,低聲道:「王公子,本來季將軍都安排好了,城外任您行事,不過剛才來了個東廠的番子,手持令牌,說要在這裡辦事兒,非要兄弟們在這兒攔著。人家是京里來的,又在旁邊盯著,弟兄們也不敢不聽。東廠的那些閻王,咱們這些小鬼可惹不起啊……」說著向河裡的小船努了努嘴。

東廠的人?王劦雙目一寒,向小船望去。

那小船泊在河中,無聲無息,彷彿只是一艘空船。

為何不出面,是目中無人,還是想和我唱一出空城計?王劦向滕幽虺使了個眼色。滕幽當即飛身而起,向小船投去。

王劦緊盯著那艘小船,心中打定主意:對方是高手也就罷了,若對方只是無名小卒,便任由滕幽虺將其除去,以絕後患。

霧氣中,滕幽虺如一隻巨大的蝙蝠,無聲無息地向船頭落下。

一陣霧氣涌過,剛好將那小船和滕幽虺籠在其中。

只見霧氣漸舒漸卷,一團黑氣隱約盤旋其中。霧氣浮動中,滕幽虺的身形乍隱乍現,宛如大蟒騰雲。霧氣卻激若飛煙,倏忽萬變,冥冥蕩蕩中間或劍光一閃,燦然如生雷電!那劍光閃了數閃,滕幽虺已無法在船上立足,不得不一聲怒嘯,躍回岸上。

「不愧是魃之幽虺,這麼快就回來了,我這酒還溫著呢。只是華雄的頭呢?我怎麼沒看到?」石川左衛門裝模作樣地道。他最喜歡看的書便是《三國演義》,最大的愛好便是嘲諷他人。如今難得王劦看重的滕幽虺出了一次丑,他焉有不大加諷刺之理?

滕幽虺也不理他,自向王劦道:「厲害,我從未見過這麼快的劍。」

「對方是誰?可看清了么?」

滕幽虺搖頭道:「對方的劍逼得太緊,我沒能進船艙。」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若是此人出艙,只怕我也無法全身而退。」

八部眾諸人心中都是一驚。滕幽虺在八部眾中身法是最快的,若是他也沒有自信從對方劍下脫身,其他人更不用說了。

東廠之中,誰有如此高明的劍法?王劦心中猶疑。難道說……他突然扭頭向小船望去。

那小船依舊靜靜泊在河中,浮沉不定。

是了。對方定是浮沉劍主張九霄!東廠中足不出戶,便能以劍法逼退滕幽虺的只有此人了。王劦心念電閃,自己在蘇州還有大事要辦,此時與東廠為敵,大為不智。當下高聲道:「今天便賣『浮沉劍主』一個面子!」森然望了謝寒等人的小船一眼,一勒馬頭,斷然道,「我們走!」滾滾煙塵中,率眾遠去。

小船上,眾人面面相覷。

「東廠的人為什麼要救我們?」宋永乾喃喃地道。

宋永易也眉頭緊皺,百思不解。新安世家雖說勢大。卻和東廠沒有任何交情,對方為何出手相助,著實令人費解。再說,對方又是如何得知了消息,事先在這裡等候的?

岸上,那總旗一臉討好的笑容,大聲道:「大人,追兵已經退了。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小船上一個聲音冷冷地道:「沒有了,滾吧。」那總旗官兵如釋重負,帶一眾手下呼啦啦去了。

「那人真是張九霄么?怎麼聲音如此年輕?」謝寒狐疑道。

司馬昆吾卻笑道:「是、是阿拓么?」

對面船上一聲長笑:「八哥好耳力!」隨即紅影一閃,一個絳衣青年自船篷內一躍而出。他額頭很高,細長的雙眼黑白分明,背負雙劍,腰間扎了條犀皮帶,胸前衣襟微敞,露出古銅色的肌膚,如同出了林的豹子一般,精力沛然。活動了下筋骨,絳衣青年惱道:「這船篷太矮了,真是憋屈!」隨即向司馬昆吾道,「八哥,四哥在船上么?」司馬昆吾剛一點頭,絳衣青年一聲歡呼,一躥數丈,躍上他們的小船。

「四哥!四哥!」一上船,絳衣青年便興奮地大叫,「快出來!阿拓看你來了!」

司馬昆吾忙道:「小、小聲些,四、四哥受了重傷,正在歇息。」

絳衣青年雙眉一立:「哪個混賬敢傷四哥?剛才那些傢伙么?」

司馬昆吾點頭道:「是王窈,東、東海王執的義子。」

「狻猊王劦?」絳衣青年雙眉一挑道,「很好,我正想會一會這位東海的小獅子,看看他憑什麼能在星宿譜中位列前十!」

司馬昆吾忙勸道:「對、對方高手甚、甚多,我、我們還是不要輕、輕、輕舉妄動,等、等見了大、大哥再說吧。」

「也好,」絳衣青年爽快道,「大哥想必已到了閭門了。八哥,你這就和我去見他吧。」

「不、不急,」司馬昆吾向眾人介紹道,「這是我九、九弟,淳、淳、淳……」

「淳于拓,」絳衣青年爽朗地道,「你們可以叫我阿拓。」

「兗州大劍淳于開之子,」謝寒笑道,「驂龍劍舞唯一傳人,久仰。」

聽了謝寒此言,許渤川等人都肅然起敬。二十年前,兗州劍派曾在十大劍派位列第七,而淳于開是兗州劍派掌門。當年倭寇進犯兗州,官軍龜縮不出,淳于開率門下弟子三十七人迎戰,三十八人與上千倭寇激戰半日,全部殉國。淳于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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