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澤風

兩人出了古寺,向南行去。一路果然無礙。雖然如此,兩人依然小心翼翼,不敢輕露行跡。走了半晌。謝蔓兒覺得腹中飢腸轆轆,腳下也漸漸無力。她昨夜未曾好好休息,精神本已不濟,加上未曾進食,此時體力已有些不支。

池慕飛見了,不顧謝蔓兒勸阻。在一條小溪邊停下,脫去鞋襪,赤足走入溪中,沒用多大工夫,便從溪邊石縫中抓了不少蝦子,用細枝穿了。拎上岸來。謝蔓兒在一邊瞧著,想起當日和他初會也是在一條小溪邊,想著那溪畔梨花,心中不由柔情婉轉。

二人不敢生火,只能將河蝦剝了皮生吃。好在這些蝦子脆嫩異常,也沒什麼腥味,吃起來甚是鮮美。出乎意料的是,謝蔓兒竟帶著一小瓶烈酒。這本是她想用來為池慕飛清洗傷口用的,此刻卻被他借口河蝦性寒,拿來痛飲了一番。

謝蔓兒正開心地瞧著,池慕飛卻突然將酒壺放下,凝神向對面望去。謝蔓兒抬起頭,見對面溪邊一人蹣跚而來,滿身污垢,頭髮凌亂。正是他們昨日遇到的那個瘋子。

只見那瘋子緊走幾步,猛地趴到溪邊痛飲起來。喝了幾口水後,他突然對著溪中自己的影子發起呆來,忽然抬手一撥,溪水蕩漾中,影子破碎不見,片刻後又重新映出他的面容。瘋子似乎有些惱了,開始連續擊打溪水,掌力漸漸雄厚,儼然便是一個武林高手。

謝蔓兒突然想起昨夜冥尊說過的話,試探著喚道:「鐵厭兵……」

那瘋子猛地抬頭,兇狠地望著她。謝蔓兒嚇了一跳,忙躲到池慕飛身後。心中怦然,腦中全是那瘋狂兇狠的目光。

那瘋子見了池慕飛,兇狠的神情漸漸消去,露出傻傻的笑容:「皓空……皓空……」說著,趟著溪水向他們走來。

池慕飛苦笑道:「昨天不是和你說了么,我不是什麼皓空……」

那瘋子愣在溪水中,苦思了一會兒,拍手笑道:「是了!你還有一個名字的……太白!你是太白!」池慕飛一愣,竟然沒有反駁。

「池大哥,你怎麼了?」謝蔓兒忙問。

池慕飛神色頗為複雜:「沒什麼,只是我母親說過,生我的時候曾夢到長庚人體,所以從小便教我詩詞,說我和李太白一樣,有詩仙的命格,還常開玩笑地喚我小太白……」

「那……是碰巧么?」謝蔓兒遲疑地道。

池慕飛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是聽昨夜那兩人的意思,此人身上似乎有著巨大的秘密……」

「他的身上……有秘密?」謝蔓兒又向那瘋子望去。只見他正拍著手在溪水裡孩子氣地蹦來蹦去。哪裡像身負秘密之人。

「不管怎樣,先帶上他吧……」說著,池慕飛縱身而起,伸手向瘋子肩頭扣去。那瘋子雖背對池慕飛,卻似乎知道他的動作一般,肩頭一縮,避開了他這一抓。

池慕飛一爪抓空,身子下墜,手中劍鞘一插,立在溪中,人以劍鞘為軸盪個圈子,伸指點向瘋子肋下的期門穴。那瘋子繼續拍著手,忽地一跳,剛好躲開這一指。池慕飛心中一凜,手上借力一按,身子飄起,穩穩落在劍鞘上。

他的動作瀟洒悅目,謝蔓兒看得眉飛色舞,向那瘋子叫道:「瘋子,你別亂動啊,讓池大哥帶你過來…」

那瘋子臉上露出孩子氣的笑容:「嘻嘻,我不過去,你們打不過我!」

謝蔓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向池慕飛道:「大哥加油,抓住這個瘋子!」池慕飛向她微微一笑,身子縱起,同時足尖一勾,以鞘為劍,刺向對方肩井穴。

瘋子大叫一聲,自溪中縱身而起,躍到謝蔓兒身邊。嚇了她一跳。好在瘋子並無傷她之意,只是隨手抓起一根樹枝,耀武揚威地向池慕飛揮了揮。池慕飛飄然落回謝蔓兒身邊,瘋子拿著樹枝向他指指點點:「我……我有棍子……不怕你……」

「一根破棍子有什麼了不起,池大哥劍法好著呢!」謝蔓兒得意道。隨即想起對方不過是一個瘋子,就算打贏他似乎也沒什麼可得意的,不禁又有些氣餒。

池慕飛輕輕一劍,刺向瘋子胸口,劍勢甚緩,似生怕傷著他。瘋子揮起枯枝,向池慕飛劍鞘上敲下,似乎想將他的劍鞘擊落。

池慕飛手腕一轉,以鞘攪向枯枝,只要被他的劍鞘觸上。這枯枝定會折斷。那瘋子似已料到他的動作,手中木棍也是一轉,力道速度竟然和池慕飛配合得天衣無縫,剛好敲到了劍鞘的脊背上。池慕飛手腕劇震,退了一步,神色微變。

謝蔓兒驚訝至極:「大哥小心。這瘋子好像很厲害!」

池慕飛神色凝重:「奇怪,他怎麼好像提前料到我的劍勢變化……」

「也許是碰巧吧……」謝蔓兒猜道。

池慕飛搖了搖頭,突然踏出一步,劍鞘疾刺瘋子的喉嚨。瘋子手中的樹枝上舉,向劍鞘挑去。池慕飛的劍鞘卻突然變向,閃電般刺向瘋子的小腹。這一劍去勢太快,眼見瘋子難以躲閃,謝蔓兒忍不住輕呼一聲。卻見那上舉的樹枝不知何時從側面敲下,再次敲在了池慕飛的劍脊上。池慕飛劍鞘上真力充沛,一碰之下,樹枝雖未折斷,上面殘留的枯葉卻簌然飄飛。

「嘻……你打不過我……」瘋子向他傻笑著。

「這……」這一次,謝蔓兒看得清楚,這瘋子的確像提前知曉了池慕飛的劍勢變化,手中樹枝才能一再巧妙地擊中劍脊。

「果然如此,真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池慕飛惑然望著瘋子。

「算了,大哥,我們還是趕緊走吧。」謝蔓兒勸道。池慕飛微一猶豫,想到畢竟不能逗留太久,便點了點頭,向那瘋子望去。

只見瘋子正抬著頭,痴痴看著那幾片枯葉在空中隨風飄舞,忽然一愣,喃喃道:「刀星,歸邪……」

「他在說什麼?」謝蔓兒好奇地問。池慕飛搖了搖頭,顯然也不明白。

「刀星匯歸邪,犯太白,澤風大過,是凶是吉?」瘋子喃喃道。「大坎生於大過,其過也重,其智也深,唯能大過,乃可獨立斯世……東方……甲乙木……」突然,他捧著頭,一臉痛苦地大聲呻吟起來。

「他怎麼了?」謝蔓兒嚇了一跳。

「不要……不要……天變啦!天變啦!天——變——啦——!」先是低低地呢喃,隨即聲音越來越大。幾至狂吼!瘋子仰天狂嘯了幾聲後,突然轉身,幾個起伏,便已沒人林中。

「嚇死我了!」謝蔓兒拍了拍胸口,「果然是個瘋子,總是說些莫明其妙的話……」

池慕飛卻一臉嚴肅,雖然並不全懂,可「澤風大過」卻是伏羲六十四卦之一。這人絕非普通的瘋子,若他確是鐵厭兵,那他身上應藏著一個關係到天下大勢的秘密,才會讓東廠得之而後快。只是那兩人提到的《步天歌》又是什麼東西?可惜自己有事在身,無暇追問,只好等見過大哥再說了。

「池大哥……」見他出神,謝蔓兒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們走。」池慕飛斷然道,拉著謝蔓兒縱身一躍,到了小溪對面。

二人沿著林間小路蜿蜒而行,池慕飛手握劍鞘,拉著謝蔓兒的手,不知為什麼,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是因為那個瘋子的緣故嗎……

日光透過樹陰的縫隙灑下,在地下形成斑駁的陰影。濃密的黑暗與慘淡的銀白間雜著,令池慕飛產生身處幽冥世界的奇異感覺。無聲無息的,一段枯枝飄然落下。

地上陰影的變化讓池慕飛陡然一驚,劍鞘驀地上挑!「叮!」劍鞘刺中枯枝,枯枝驀然上翻,輕輕落在樹梢。這人被黑布重重包裹著,在樹陰中靜立不動,與陰影融為一體。

「甲斐,滕幽虺。」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池慕飛的心沉了下去,既然已被對方發現了蹤跡,就必須速戰速決,否則將陷入重圍。他緩緩以劍鞘遙遙指向對方。謝蔓兒心中緊張至極,卻不敢出聲。

滕幽虺並不急於進攻,而是穩坐枝上,身體隨著樹枝輕輕搖擺。

四周只有微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靜謐之間,殺機無限。樹枝猛然一顫,滕幽虺高飛而起,纏在身上的黑布散開,像一片驟降的烏雲,向池慕飛凌空罩下!池慕飛劍鞘上挑,黑雲受劍氣所激,在空中亂舞。

滕幽虺鬼魅般在烏雲縫隙中閃現,旋身一腿,向池慕飛蹴落!池慕飛劍鞘連點,接連刺中來腿。一陣金戈之聲後,來腿絲毫未損,似乎那是一隻沒有生命的鐵腿。不過這一陣疾刺終究化去了滕幽虺這一腿之力。黑布一卷,對方身形再度消失。

以池慕飛為中心,黑色的布幔不住旋轉,像黑色的龍捲風團團圍繞,將他困在其中!池慕飛劍鞘斜指地面,凝神不動。

一團黑布突然凸起,向池慕飛後背擊來!池慕飛身形微側,反手一掌,正中凸起的黑布。黑布彈回,又立即從另一個方向凸出。向他襲來!池慕飛舉鞘刺去,卻一劍刺空,他左側的黑布突然凸起,重重撞在他的肋下!池慕飛悶哼一聲,退了兩步。

「大哥小心!」謝蔓兒驚呼。

池慕飛回身一笑:「沒事的……」說著,深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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