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屍棺

走不多遠,已看到林間紅牆的一角。這問古廟顯然失修已久,大門倒了一扇,匾額上的金字也已模糊不清。院內雜草沒膝,一隻夜梟啼個不停,聲音凄厲,讓人聞之心悸。

謝蔓兒扶著池慕飛踽踽而行,才一進大雄寶殿,便驚呼了一聲。

陰森幽暗的殿堂上,靜靜擺放著八口棺材。這些棺材灰塵密布,顯得甚是陳舊,在冷冷的月色下,越發顯得鬼氣森森。

這裡莫非是群鬼相聚之所?謝蔓兒打了個寒戰:「池大哥,這……這裡擺了好多棺材!」

池慕飛強抑傷勢,勉強一笑:「哈,也不知誰將這許多棺材放在這裡,正好給我們拿來做藏身之用。」

謝蔓兒看了看那些棺材,吃吃地道:「我們……要躲在棺材裡?」

池慕飛笑道:「正是,也不知誰將這許多棺材放在這裡,方才我躲在佛像後,看著那幾個笨蛋把所有的棺材都打了開來,一一檢查,弄得一身晦氣,當真好笑得緊。」

謝蔓兒點頭道:「我知道啦!我們只要騰出兩口棺材,躲在裡面。就算他們回來了,也不會再重新查過!」

「蔓兒果然聰明,這就叫置之於死地而後生。不過咱們是裝死,這棺材裡的各位卻是真死,頂多算是投之於亡地而後存。」池慕飛說完推開三口棺材,將裡面的屍體都放到一口棺材中,空出兩口棺材。指著其中一口道:「那口棺材大些,蔓兒拿來睡吧。」謝蔓兒望著那口黑漆漆的棺材,想到剛才裡面還躺著一具屍體,心中不禁有些發毛,「蔓兒可是怕了?」池慕飛問。

謝蔓兒賭氣道:「子不語亂力怪神,不過幾口棺材,有什麼好怕的!」說著跳進棺材躺下。她口中雖說不怕,心中畢竟忐忑。

「哎呀!」池慕飛突然輕叫了一聲。

「怎麼了,池大哥?」謝蔓兒頓時忘了害怕,關切地問。

「我忘了帶上蕪蘅君了。」池慕飛懊惱道。

「蕪蘅君?那是誰啊?」謝蔓兒想起蘇州城中那些喜歡給自己取雅號的風塵女子,不由酸溜溜地問。心想:池大哥在這種危險時刻還不忘這個女人,想必對她依戀頗深了,他怎麼會喜歡去那種地方?不過也難怪,許多新安商人都喜歡那種地方的女子……

「你忘了?你見過蕪蘅君的。唉,我怎麼會如此粗心呢?」池幕飛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我見過?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就是我家院子里那頭可愛的青驢啊!」

「青驢?」謝蔓兒有些哭笑不得,「一頭驢子,怎麼叫蕪蘅君呢?」

「為什麼不能叫?」池慕飛很是理直氣壯,「它喜歡吃雜草,又喜歡吃香草。雜草者,蕪也;香草者,蘅也。叫它蕪蘅君有何不對?」

謝蔓兒一時無言,想起自己方才竟然吃一頭驢子的醋,又是羞澀,又是好笑,忍不住起身重重捶了池慕飛一拳。

池慕飛微微一笑,解下一塊玉佩塞入她手心:「這是避邪的,蔓兒拿著就不怕了!」說完。替她合上了蓋子。

黑暗中,玉佩散發著溫潤柔和的光芒,顯然是件寶物。謝蔓兒握著玉佩,感受著池慕飛的體溫,心中一片溫暖,眼前閃過兩人相識以來的種種,不由想得痴了。

突然一陣風聲吹過,棺外似有動靜。謝蔓兒心中一驚,忙將玉佩塞入懷中,屏住呼吸。只聽一個尖細蒼老的聲音道:「都在這裡了么?」

又一個幽冷的年輕聲音答道:「全在這兒了,附近的墳場我都走遍了,合用的屍體不多。」這兩句話陰森至極,直聽得謝蔓兒毛骨悚然,心想:莫非真的來了什麼鬼物?

先前那老鬼哼了一聲:「合不合用要看過才知道。」

那年輕的鬼冷聲道:「冥尊,據本人所知,這等屍體在那邊數不勝數,何必要到這裡來找?」

「你以為我願意如此嗎?」冥尊似乎有些不耐,「那些世家大族耳目眾多。若是因為盜屍走漏了風聲,豈不是壞了大事?我二人此行事關重大。還是多加小心為好。你既然號稱『屍王』,總不會連一具合用的屍體都找不到吧?」

謝蔓兒心中奇怪,他們既然是鬼,怎地又自稱是人?辦事還要小心,莫非怕被哪路神仙收了不成?若是真有神仙,那他要是能將爹爹救回來就好了。

屍王略顯不悅:「我自然知道。只是屍體雖有了,可這些棺槨和殉葬之物卻都是些尋常之物,你要小心點,莫要馬失前蹄,功虧一簣。」

冥尊幽幽地道:「這些事我自有安排,還輪不到你來管。我問你,你可找到那人的蹤跡了么?」

「尚未找到,不過我已命人去查了,這兩天便會有消息。」

「告訴你的人。一旦有了消息便回來通報,切記不可輕舉妄動。」冥尊似頗有忌憚之意,「那人武功之高,遠超你的想像。」

「冥尊莫非怕了?」屍王冷聲問。

冥尊的冷笑又尖又細,甚是難聽:「我有什麼好怕的,他身手再高也不過是個瘋子,只要小心些,不難得手。不過我們此次辦的幾件事無一不是關係本教生死存亡的大事,多一分小心,便多一分把握。」

屍王不以為意:「不用你說,這個我自然曉得。」

「不可大意,據我所知,東廠也已經動起來了。」

屍王嘲諷道:「怎麼,那些閹人終於坐不住了么?」

「坐不住的是當今天子,事關他朱家王朝的運數,誰又能坐視自己的天下被隨意撥動?無論如何,此次機會難得,我們怎樣也要搶在那些番子前面找到鐵厭兵!」冥尊斬釘截鐵地道。

屍王冷笑:「找到了又怎樣?冥尊也說了,此人如今不過是個瘋子,難道他還能為我們指點迷津不成?」

「鐵厭兵雖然瘋了,卻是唯一參透了《周天感應篇》之秘的人。哪怕只是從他口中得到些許秘密,我們便可窺破天機。將整個天下玩弄於指掌之間。」

屍王似有不信:「那《周天感應篇》竟有如此威力?該不會是那些道士在故弄玄虛吧?」

「絕對沒錯!據宮裡的眼線上報,黃別天進駐司禮監的第一天,便將內府翻了個底朝上,找的便是這《周天感應篇》的下落!他卻不知,那幅圖早已被鐵厭兵買通太監偷出宮去,更憑此得悟天機,只是他終究因擅窺天機以致瘋狂,最後夜屠欽天監,逃出京城。臨走時,還在牆上題了首暗藏天下大勢的《步天歌》!此事已驚動了東廠,秦升庵第二天便派了張九霄南下,追尋鐵厭兵的下落。」

「浮沉劍主張九霄?」屍王一驚,「他竟然出京了?」

「順逆逐萬里,浮沉上九霄。張九霄身為東廠三天柱之一,確是武功高絕。機變如神,稱得上一等一的精明角色。若讓他先找到鐵厭兵,本教只怕連周天感應篇都別想摸到。」冥尊顯然也對這張九霄極為忌憚,「唯今之計。我們只有先下手為強,搶在張九霄的前面行事!」

「別忘了道門的人。」屍王幽幽地道,「我才不信玄天太素富會坐視不理。這裡離齊雲山可不遠。冥尊當要小心在意,切奠重蹈覆轍。」

「玄、天、太、素、宮!」冥尊緩緩從齒間進出這幾個字,每個字似乎都用牙齒研磨了數次,才肯吐出來,「放心,如今齊雲山不再是當初的江南小武當了,那些牛鼻子自有人去對付。不用多加理會。我們還是先看過這些屍體再說。」

此言一出,謝蔓兒頓時心中一緊。

馬蹄高躍,長矛疾刺而下,森冷的鋒銳映亮江夔的瞳孔。就在他以為必死之際。奇異的呼哨猝然響起。那忍騎突然被什麼猛然拽了一下,高高飛起,狠狠撞在樹榦上!

有人救我!心中念頭方起,呼哨聲再響,又一名忍騎慘叫著捂住血流不止的雙眼。摔倒在地。

是暗器么?江夔心中激蕩不已。

餘下幾名忍騎似乎也想到了這點,紛紛仰起手中短盾,護住要害。

又是一聲呼哨,這一次,倒下的卻是他們胯下的戰馬!幾乎是一瞬間,鮮血飛濺,所有的戰馬四蹄齊折!鮮血染紅了落葉,馬匹的慘嘶聲如此悲切而絕望!

不!絕對不是暗器!世上哪有如此霸道的暗器!江夔睜大了雙眼,這一次,自己一定要看清楚!

風魔忍騎不愧是八部眾中的精銳。訓練極為有素,跌倒後迅速聚攏,背靠背重新結陣,兵器外指。嚴陣以待。

夜色空寂,白霧凄迷,掩藏著無限殺機。霧氣似被奇異的力量撥動了。突然疾旋繚繞。呼哨聲如青冥鶴唳,在空中兜個巨大的網子,旋繞著向陣中投去。呼哨聲破陣的一瞬間,江夔隱約看到了一線細如絲縷的金芒,那金芒如一道細細的匹練,閃卷著破入敵陣!

忍騎們顯然也沒料到對方攻擊如此詭異,輕易被金芒攻人陣中。寒光如同長綾般在陣中迂迴、繚繞、穿梭。鮮血飆射,忍騎們的甲胄和他們脆弱的生命一起在金色的光芒下支離破碎!

終於,一聲呼哨,金芒消失不見,一個身材高大,膚色黧黑的青年緩步而出。青年唇上淡淡一層絨須,神色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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