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火信

蘇州城西,楓橋鎮。紅牆古寺,老樹在月下巍然虯立。

宋永易靜靜望著不遠處的幽幽古寺。這便是建於六朝時的寒山寺。千年來,古寺的鐘聲中回蕩著姑蘇古城的興衰榮敗,吳中大地的無盡滄桑。無論誰家天下。這夜半的鐘聲卻一如既往地蒼涼、寂寞——就像歷史的更鼓。

「大哥,要吃嗎?」宋永坤從懷裡掏出一隻荷葉裹著的雞腿。

宋永易笑著搖了搖頭:「你自己吃吧。別整天就想著吃,有空好好練一下功夫才是正經。」

宋永坤嚼著雞腿,含糊不清地說:「大哥……這麼厲害,到時候……喔,有大哥出頭就行了,我們不用那麼費勁練功……」

宋永乾笑道:「老三就是貪吃,大哥不要管他了。」宋永易望著自己的兩個弟弟,微笑著搖了搖頭,又滿懷心事地向遠方望去。

「大哥,你在擔心江家么?」宋永乾問道。

宋永易緩緩搖頭:「江夔雖然為人驕橫,但性情爽直,不難對付。我擔心的,倒是洛神菊的出現。如果她也介入的話,這次的懸賞也許會出現新的變數,到時父親又要為難了……」

「怕什麼?那懸賞可是太醫院請發的,爹爹也只是協辦而已。」宋永乾幸災樂禍地道,「這些人爭得越凶,我們宋家得利就越大。這些天上門給父親送禮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連八大世家的人見了我們都稱兄道弟的,若非為了那採買一職,他們哪會如此客氣……」

「事情沒那麼簡單……」宋永易嘆了口氣,「我總覺得,這背後有什麼東西是我看不清的……」

「大哥也有東西看不清?」宋永坤自幼敬服自己這個大哥,聞肓頗為驚訝。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有什麼奇怪的……」宋永易笑道。隨即神情一變,「渤川兄既然到了,還請出面相見。」

「好眼力,不愧是易乾坤之首!」隨著一聲大喝,許渤川雄壯的身影如一隻大鳥,穩穩落在他們身邊。

東關許與葛塘宋兩大世家毗鄰而居,本來淵源深厚,一向交好。後來因為山權之爭比武出了人命,從此便成世仇。數百年問兩家爭鬥不休,仇怨是越結越深,許宋兩家的子弟至今仍不相往來。許家的人若是出醜落敗,宋家子弟定會幸災樂禍,反之亦然,宋永易他們之所以願為江夔壓陣,其原因也在於此。

宋永易對自己的兩個弟弟向來關愛,聞青面沉如水,緩步上前:「許渤川,怎麼說你也是天王刀的傳人,如此口無遮攔,是你有意辱我宋家,還是說你許家子弟的家教都這麼差!」

許渤川蔑眼瞧著他:「便是有意辱你又怎樣?」

「那我便替你們許家人教訓教訓你!」宋永易沉聲道,身形微微一晃,已到了許渤川面前,沖拳如電,直擊他的面門。

許渤川撮指如鶴喙啄蛇,疾叼對方手腕。宋永易沉肩曲肘頂向許渤川胸口,動作柔靜瀟洒,直如潭邊的仙鶴顧影梳翎。

唳嘯一聲,許渤川右臂展如鶴翼,托接來肘,左手五指呈鶴爪之形,疾扣宋永易肩頭。恍若雪鶴迎風振翅,宋永易肩頭猛然一崩,彈開許渤川的左手,進步旋身如鶴舞,合身撞向許渤川胸前!

許渤川雙手一封,可吃了這一撞之力後站立不住,雙腳疾錯,直退十餘丈,才險險化去宋永易的內勁!

宋永乾和宋永坤在一邊看得眉飛色舞,差一點便要拍手叫好了。宋永易的這幾式先天拳兔起鶻落、翩若驚鴻,一招一式清清楚楚,動作渾若天成,分明到了相續勿斷、因敵成勢的大成境界。許渤川看似無妨,可地上那一長串深達半尺的腳印卻顯露出宋永易那一撞之威!

許渤川活動了一下身子,雙掌一立,喝道:「我們再來!」

「正合我意!」宋永易淡然道。

「當——當——」,清曠悠遠的鐘聲沉沉響起,悲憫的鐘聲敲破了夜空的寧靜,彷彿宣告著什麼。宋永易收了招式,側耳靜聽,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那是什麼?」宋永乾突然指著天空道。

許渤川和宋永易同時抬頭,浩瀚的夜空中,火線衝天,一道光彩奪目的巨大煙花正絢爛地綻放。

蘇州城外,虎丘山。

一個青衣女子負劍靜立在劍池邊,望著天空中消散的煙花。短暫而瑰麗的光芒映亮了她穎慧的雙眼,又漸漸褪卻,讓那醉人的秀色重新隱藏到靜謐的夜色中。

一隻巨大的斑斕猛虎卧伏在她的身邊,碧綠的雙眼仰望著星空。月光下,女子清妍的風姿和猛虎霸道的氣勢構成了一幅神秘的畫卷。忽然,那隻斑斕猛虎不安地咆哮了一聲,彷彿不滿於煙花的短暫。

女子伸手撫摸著猛虎的頭,輕聲道:「大黃,安靜些。」猛虎的喉嚨間低低咕噥著,閉合了雙眼。

「竟然有人在圍攻新安一脈?不知是哪個世家的子弟逢難了?」女子微皺雙眉,隨意一笑,翻身上虎,輕輕拍了拍猛虎的頭,「管他呢,大黃,起來了,我們救人去。」猛虎昂首一聲咆哮,負著女子投人夜幕。

夜風在耳畔呼嘯著,池慕飛背著謝蔓兒在密林中疾奔。

剛才的煙花暴露了他們的位置,他們必須儘快離開。空中有細微的響動傳來,那是衣袂的破空聲!有高手追上來了!

池慕飛抱著謝蔓兒縱身上了一棵大樹,低聲吩咐道:「蔓兒在這裡躲著,沒我的招呼,千萬不要出來,也別出聲。」少女乖巧地點了點頭,縮身在茂密的枝葉中。

池慕飛拔出長劍,一躍而下。努力調息著真氣,一邊默默感應來敵的氣機。一、二、=三……一共三個人,都是高手。敵眾我寡,與其靜待對方圍攻,不如像九弟最常說的那樣——先下手為強!想及此處,池慕飛再不猶豫,騰身躍起,向來敵迎去!

吾妻陰燈一直追在最前方,他很慶幸自己跟對了方向,而一起追上來的又是石川左衛門和八神紫音。石川是個傻鳥下的笨蛋,而紫音那個妖女不知為什麼又始終不肯放下那個漢人男子。難道她對這個漢人動情了不成?

忽然,霧氣一分,眼前有劍光閃動!大驚之下,他本能地低頭,以頭頂的斗笠迎上了那片劍光。

「噹噹噹噹當!」池慕飛一連五劍,都刺中了斗笠。巨大的斗笠雖擋下了劍招,可猛烈的劍氣還是震得吾妻陰燈滿眼發花,腳步不穩。

池慕飛見劍招雉以奏效,索性抬起一腳,蹬在這討厭的斗笠上,頓時將吾妻陰燈踹得暈了過去。從頭到尾,這位武士上忍都沒有來得及使出哪怕一招忍術。

借力在空中一轉,池慕飛長劍抖如星雨,刺向八神紫音!紫音早有防範,從容地飄然而退,池慕飛一劍刺空,正想追擊,八神紫音廣袖一閃,袖影藏鋒,撲面而至!池慕飛手腕一挽,劍光舒如銀環,與眼前的紫綾廣袖交織在一起。那雪影劍光瞬間往返翻飛上百次,在蒼蒼氤霧中,開出了一朵最絢麗的紫蓮。

池慕飛見此奇景,忽然詩興大發,一劍快似一劍,口中漫吟道:「月下瓊瑤開不住,人間何處堪此盈。」

「不若歸返連城璧,換得玉盤斗水晶。」紫音以略顯生硬的清柔漢語和道。池慕飛驀然收劍,凝視對面的扶桑女子。

八神紫音向他盈盈行了一禮:「紀伊上忍八神紫音見過閣下。」

「姑娘的詩似有所指,不知有何見教?」池慕飛沉聲問。

紫音微微一笑:「閣下想必知道,謝君現在正在我們手中,只要閣下將居柿圖歸還,我便放先生回去。不知閣下意下如何?」

池慕飛長劍一振:「我如何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綾袖宛如長蛇一探,將昏迷的謝東庭從樹後卷了過來。

「謝先生!」池慕飛低呼一聲。樹上的謝蔓兒緊緊咬住自己的衣袖,強忍著沒叫出聲來。

池慕飛見謝東庭昏迷不醒,不由沉聲問道:「先生怎麼了?」

「他很好……」紫音柔聲道,輕輕撫摸著謝東庭的臉頰,「只是被我加了一點小小的禁制。先生品性高潔,是一個真正的豪傑,也是紫音敬佩的人。」

「既然如此,不符把先生還給我,如何?」池慕飛緩步上前。

紫音搖了搖頭:「完成主上的任務是我們紀伊忍者的天職,也是我們的榮譽,我不會因對先生的敬仰而放棄自己的職責。」

池慕飛笑道:「那就由我來搶好了!」長劍一吐,刺向紫音手腕。紫音長袖一旋,撥向長劍。

「風回葉落舞霜秋!」池慕飛身形急轉,借著長袖的旋力再進一步,繼續刺向紫音的手腕!紫音臉色微變,身形微側,避開劍勢。

「少年沽酒試輕愁!」池慕飛抱劍仰刺,宛如醉飲。這一劍渾然天成,變幻莫測。紫音不得不再退一步,手腕也從謝東庭肩頭離開。

「誰知人間多少恨,盡付長江水東流!」池慕飛一連十二劍,劍勢連綿不絕。將紫音逼退至三丈之外!

一堆落葉中,石川左衛門靜靜潛伏著,身上披著的伊賀蝶衣與落葉完美地融為一體。此刻,他的心中興奮而緊張。作為伊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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