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部分 莫迪里亞尼

莫迪里亞尼一手吃著,一手畫著,每吃一口就畫上幾筆。他嘴裡總是罵罵咧咧,也不知道在罵誰。

他有三個情婦,沒有一個他能擺脫得了。第一個是外國女作家,她以前一定是個大美人,現在依舊很有丰韻。她長得好,像個小男孩一樣身手矯健;喝酒很兇,口音迷人。她的手提包是一隻小藤籃,就像人家給小孩子玩的那種,上面鑲著紅櫻桃,這隻籃子她從不離身!

他的第二個情婦也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她長得不太漂亮。

她剛生下一個胖兒子,莫迪里亞尼對她滿不在乎,彷彿她連他的一件舊襯衫都不如!

她的包也是一隻籃子,和第一個情婦的那個一模一樣。這第二個情婦,高個子,栗色頭髮,看上去病殃殃的。

她就像那些身高長得太快的人。她的眼淚和鼻涕老是不停地往下淌,好笑的是,她手上有一塊很小的手絹,小得只有核桃那麼大!她曾經被疼愛過,被憐惜過,這是一個好姑娘,一點都不會自衛。

第三個情婦風度很好,人很漂亮,但是過分溫和,甚至有點遲鈍!長得完全像莫迪里亞尼的畫:只有脖子和臉。

她把漂亮的金髮打成兩條辮子,分別盤在兩隻耳朵的上方,牛奶一樣的皮膚,溫柔的眼睛。

是她把另外兩個蓋過去了。可是這個天才畫家很可憐,他賺來的不多的那些錢都用來「潤喉嚨」了,很少看得到莫迪里亞尼肚子里不裝著酒的時候!因為他從來沒有足夠的錢喝酒……於是,他就忘掉吃飯。

一天晚上,他躺下後就再也爬不起來。他的情婦很愛他,竭盡全力地看護他。可是,家裡沒有一個蘇,說什麼也不頂用!一天早晨,他被抬到慈善堂,幾天後,一切就結束了!

聽到他的死訊,已經有七個月身孕的情婦好像並不悲痛:

「死不算什麼!我知道,不久,他對我來說就又是活著的了!」

她很快就去和他碰頭了……她從窗口跳下去,摔在院子里的磚頭地上。就這麼一摔,莫迪里亞尼的最後一個女人和最後一個孩子全沒了。

—愛情是這個樣子的——失貞計畫的又一次失敗—失貞計畫的又一次失敗 我剛染上西班牙流感!無精打采地坐在洛東達咖啡館裡,我感到苦惱,頹喪,孤單!口袋裡大概只有十五個到二十個蘇!

在我邊上坐著一對男女,男的是個窮雕塑家!聽他們倆交談,我意識到還有其他人也很慘。我還不是最不幸的一個。

女的說:

「讓,我再也不行了,我太餓了!哪怕有十個蘇也好呵!那我們就可以做一碗很濃的濃湯,勺子插在裡面也不會倒!」

我輕輕坐到他們身邊,鼓起勇氣說道:

「你們知道嗎,我們常打照面,卻還沒有深交過。不過,我想,我們可以握握手!我也餓著,我身上有些錢,足夠做你們說的那種湯。」

他們沒有多加猶豫,互相看了一眼後,異口同聲地回答:「好極了!」

我們立刻行動起來!大家不是在走,而是在跑!到他們家時,我們已經是朋友了。那一鍋濃湯,在我們嘴裡簡直比山珍海味還鮮美。喝完湯後,他們留我住宿。

他們有一間大畫室,他們睡在畫室上的閣樓里。我就睡在下面的沙發上。三個人勉強度日,不至於餓死!他們對我非常好,我對他們感激不盡!

一天晚上,大家身上一共才有幾個蘇,第二天還得付房租,否則我們就要被趕出門。

大家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在這時,我忽然想起有一個美國士兵,對我很傾心,他在多姆等我。

他是翻譯,法語說得不錯。好幾回,他要給我錢,讓我和他上床。不過,我沒有接受。我覺得,為了錢和男人上床很噁心。可我的這兩個新朋友都是那麼好的人,我決定去見他。因為這不只是為了我,所以事情也就不顯得那麼骯髒了。

於是,我去多姆找我的那個美國人,我們一起閑聊。他對我說:

「吉吉,如果你和我上床,我就給你兩百法郎。」

那個時代,兩百法郎是一筆大數目,付房租遠遠用不了這些!

當然,我沒有向他吹噓我還是處女。

何況,他也不會相信。像我這樣一個到處流浪的女人,別人都以為我生活放蕩。

我答應跟美國人走。我們倆來到他住的飯店,飯店在德郎波樂路(rue Delambre)上。我們聊了一會兒,不管怎麼說,他不是根木頭!而且,可以說,他是個漂亮男孩,我一點兒也不討厭他。

可是,不幸的是,他天生一條粗大得驚人的陽物。他試來試去,把我弄得很疼,卻是白費力氣。

他神色疑惑地看我,忽然發現我在哭。他把我抱在懷裡,說道:

「吉吉,你還是處女?」

於是,我向他解釋,我得幫我的朋友,而且,我對他也不是無動於衷!他簡直不敢相信!

「哭吧,小姑娘!我非常,非常高興!我!我的床上竟然有個處女!

別怕,好了,我不碰你,也不會再弄疼你!你是我在這場戰爭中的守護神,你一定會給我帶來好運氣!拿著,把這兩百法郎拿去,別再多說了!」

儘管我對他抱有深厚的友情,我還是像插了翅膀似地離他而去。

我們一直是好朋友。他知道我喜歡黑色長筒絲襪,從那以後,他每年都從美國寄一隻大信封到多姆,裡面是黑絲襪,非常雅緻,是我喜歡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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