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逃離非洲 尾聲

初春的陽光照進白宮西廂前的玫瑰園,萬斯站在辦公室窗邊,想起了涅墨西斯計畫剛開始的那一天。雖然季節不同,但那天的早晨也像現在這樣。他站在這裡,等待參加總統每日例會的成員集合完畢。

「總統閣下,」艾卡思幕僚長說,「可以開始了嗎?」

萬斯轉過頭。一排熟悉的面孔中,有一張新面孔。一切都與那天早上一模一樣。這位梅爾韋恩·加德納的繼任者,總統新的科技顧問,正緊張地坐在沙發邊沿。他的名字應該叫拉蒙特。

萬斯落座後,國家情報總監沃特金斯一如既往地遞出一本皮質活頁本:「這是今早的總統簡報。」

開頭兩條最重要的情報,是關於美國遭到的前所未有的網路攻擊的。

與沃特金斯一起來的國家情報局分析員,負責向總統彙報。「必須承認,張伯倫副總統的悲劇是我們造成的。我們曾懷疑這是中國網路戰部隊搞的鬼,但事實並非如此。」

萬斯不熟網路技術,打斷對方的話,「請盡量說簡單點。」

「是,那我省去技術分析環節,直接說結論吧!我們發現中國人民解放軍的電腦也遭到了入侵,這顯示他們只是遭到嫁禍而已。」

「那真正攻擊我們的人是誰?」

「很遺憾,我們無法確定具體是誰。我們只能肯定,那件事不是中國乾的。」

「就是說,有人殺了美國副總統,卻沒有留下一絲線索?」

雖然於心不安,但分析員還是不得不承認:「是的。」

萬斯並沒有生氣,反而感到恐懼。對那個人而言,殺死總統恐怕也易如反掌吧!

沃特金斯說:「我們高估了中國的威脅,國家安全委員會應當重新商討修訂對華政策。」

旁邊的霍蘭德局長點頭道:「正在制訂的軍事行動也一併停止了吧。」

萬斯沒有作答,他翻了翻總統每日簡報,就第二條情報發問:「針對美國全國的網路攻擊,也沒弄清楚是誰幹的嗎?」

分析員不得不承認:「很遺憾,確實不知道。後來我們還發現了更奇怪的事。所有金融機構系統崩潰後,又全部恢複正常了。如果數據未能復原,我國的經濟可能會癱瘓。」

「敵人為什麼這麼做?」

「我們只能想像,或許這是他們的示威行動。」

沃特金斯覺得分析員的說話方式過於直率,連忙救場道:「我們迫在眉睫的工作是完善法律。不僅公共設施,金融機構也必須制定防範網路攻擊的對策。」

「難道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沒有人回答總統的提問。

萬斯不快地乾咳了兩聲,將注意力轉移到第三條情報上。「F22墜落事故?這是怎麼回事?」

「解釋這件事需要一點專業知識,所以我把拉蒙特帶來了。」沃特金斯說,將發言權交給了新任的總統科技顧問。

拉蒙特摘掉老花鏡,從後排轉頭看著總統說:「四架戰鬥機同時墜落,絕不是因為受到了攻擊,而是遭遇了自然災害。」

萬斯皺起眉頭,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解釋:「自然災害?」

「是的,佛羅里達半島外海的海底深處,大量蘊藏著甲烷水合物。所謂甲烷,就是常見的天然氣,在極端低溫高壓的環境下會被禁錮在水分子中。這種結晶破裂後,封存在海底的大量甲烷,會一起噴射進大氣之中,而F22編隊剛好不幸地低空飛行經過甲烷層。」

見萬斯依然不解,拉蒙特繼續道:「也就是說,四架戰鬥機及其發射的導彈帶著燃燒的噴氣引擎沖入可燃性氣體中。飛機因為引擎不完全燃燒而墜落,或因引擎發生爆炸而墜落。飛行員之所以在最後一次通話中說『大海燃燒起來了』,是因為燃燒墜落的殘骸點燃了噴出海面的甲烷。」

總統辦公室里正襟危坐的高官們一臉茫然,不知是否應該接受科學家的這種解釋。

「我能問個問題嗎?」霍蘭德說,「這種甲烷水合物只存在於佛羅里達半島外海嗎?」

「不,南北美大陸和遠東的海域都很常見。」

「那同樣的事故應該在各地都會頻發啊。」

拉蒙特搖頭道:「只有佛羅里達外海才具備一種特別條件,那就是北大西洋洋流。非洲大陸流來的暖流匯入墨西哥灣流後,改變了方向,匯入佛羅里達外海。只有在這片海域,甲烷水合物才會遭遇如此高溫的海水。而海水溫度的上升,正是導致甲烷氣體釋放的催化劑。」

「就是說……」萬斯說,「『猛禽』編隊全軍覆沒是偶然的不幸?」

「是的,它們經過的時間點不對。」

「這一事故有沒有可能是人為策劃?」

「不可能。」拉蒙特斷言道,「什麼時候、什麼地點會有大量甲烷釋放,這是不可能預測到的。何況還要誘導超音速飛行的飛機在準確的時間點穿過甲烷層,人類不可能做到。」

「人類?」萬斯小聲重複道,然後問霍蘭德,「寫這份報告的,是上次那個小子吧?」

「阿瑟·魯本斯?」

「嗯。」

「他已經辭職了,寫報告的是另一個分析員。」

萬斯點點頭,然後陷入沉默。他忽然察覺到一道與眾不同的視線。

有人正監視著自己,那雙眼睛彷彿可以看穿一切。

阿瑟·魯本斯深夜來這個房間向自己彙報時,就是用這樣一雙眼睛看自己的。

不,不對。那不是人類的眼睛。

萬斯所恐懼的,正是這道無論何時何地都從天上俯視他的視線。張伯倫副總統沒能逃脫這道視線。

「可以進入下一個議題了嗎?」艾卡思問,「是關於伊拉克的戰況的。」

萬斯絕望地意識到,自己到死都無法擺脫這道視線了。

魯本斯在簡樸卻雅緻的客廳里坐下來。窗外陽光燦爛,印第安納州的春意越來越濃了。桌上剛端上來的茶正冒著熱氣。

魯本斯與大學者正在享受這段悠閑的時光。他們已經不用再擔心遭到竊聽了。

「現在安全了吧?」海斯曼問,啜了口夫人沏的紅茶。

「是的,計畫已經結束。表面上成功了,但我相信,奴斯現在正偷偷前往日本。」

魯本斯向學者講述了副總統遇襲身亡之後的經過。海斯曼聽完後,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笑容。那是一個有健全判斷能力的市民,在為獨裁者的失敗而歡呼。

「對了,上次你給我提出的問題,我終於找到答案了。」魯本斯說,「答案是『還有一個』,對吧?」

「沒錯,我們從一開始就毫無勝算。你知道另一個的年齡和住址嗎?」

「我只知道她在日本,年齡八歲,名叫坂井艾瑪。」魯本斯繼續道,交代了俾格米人孕婦逃往日本的經過,「坂井友理是一位責任心特彆強、特別有愛心的養母。」

「這再好不過了。」海斯曼點頭道,「母愛是一切和平的基礎。」

「今後他們會作何打算?」

海斯曼一本正經地說:「在種族根基確立之前,他們應該會隱匿起來。利用這段時間研究智人的生物習性,然後悄悄地支配我們。」

「具體地說,他們會怎麼做呢?」

「我不知道。我也是低等動物的一員。」海斯曼笑道,「從他們的角度考慮,首先應該會考慮消滅核武器吧。對他們而言,滿世界都是為爭奪領地而打得頭破血流的猴子,隨時有可能向對方發射核導彈。又或者,他們可能會殺死戰爭意願強烈的政治領袖。」

那樣一來,這個星球就會由更溫和的人接手,魯本斯想。「從長遠的角度說,他們會怎麼做?會不會像三十年前博士的報告中所寫的那樣,將我們滅絕呢?」

「這取決於他們有多麼殘暴,還有繁殖的速度。在他們未達到維持文明所需的個體數之前,應該會將我們作為勞動力加以保留。」

魯本斯想起了人類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性選擇」案例。歐亞大陸的男性中,有一部分都擁有某種特定的Y染色體。有種被稱作「分子鐘」的生物學技術,能推算出這種染色體出現的時間,而結果與十三世紀成吉思汗的征服路徑一致。蒙古帝國的皇帝及其子嗣,在歐亞大陸肆意殺戮、掠奪、強姦,將被征服地區的美女集中於後宮淫樂,生下難以計數的後代。於是,八百年後的現在,假如女性子孫的數量與男性一樣,那繼承了成吉思汗基因的人多達三千二百萬。或許連成吉思汗也沒察覺,這才是戰爭的真實目的吧。正如其圖騰「蒼狼」那樣,作為野獸,成吉思汗無疑是優秀的個體。

那麼,作為新人種僅存的兩個個體,艾瑪和奴斯將以怎樣的速度繁衍子孫呢?他們會利用的不是後宮,而是生殖醫療技術。考慮到他們都是智人胎生的,他們有可能採用人工授精和代孕技術大量繁殖。何況他們還具備革新現有醫療技術的智力,在八百年的時間內繁殖數千萬子孫也並非不可能。

最糟糕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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