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逃離非洲 第二節

賈斯汀·耶格的生命還剩兩天。

這幾天,研人夜以繼日地進行藥物合成,同時盼著莉迪亞·耶格的電話。但檢查數值卻異常嚴峻。最先進的療法也對末期癥狀無計可施。賈斯汀的病情如預想的一樣日趨惡化。他每多撐一天,藥物就越有希望送達葡萄牙,可死神並不答應這一請求。

三月一日凌晨一點,研人絕望地將正勛迎進門。

「這是核磁共振分析,這是質譜分析和紅外光譜分析。」正勛將分析儀器得出的結果交給研人,見研人悶悶不樂,便問,「你怎麼了?」

研人確認了分析結果,合成十分順利。他一邊著手最後一道反應,一邊說:「實驗按預期進行。一切都按照原計畫……但這也就是說,我們無法再擠出三十個小時。」

正勛表情陰鬱:「還是趕不上啊。」

研人用力點頭:「GIFT1和GIFT2都不行?」

「GIFT2不用擔心,有問題的是GIFT1。即將進行的最後一道反應,需要二十四小時才能完成。最遲必須今晚將新葯寄出,但反應要到深夜才結束。反應完成後,還要進行提煉和結構測定,假如讓整個流程走完,絕對趕不上。我想我們是救不了賈斯汀·耶格了。」

正勛發出痛苦的呻吟後,被實驗器具佔據的六疊大小的房間又陷入了沉寂。

研人默默進行著合成操作,心中懊悔萬分。如果當時一收到父親的電子郵件就著手實驗,說不定就來得及了。即使救不了賈斯汀·耶格,至少還可以救小林舞花。研人氣餒地想著,看了眼朋友。眼鏡背後,正勛的雙眼開始發出研究者所特有的光芒。

「藥物完成的準確時間是幾點?」正勛問。

「如果把結構測定的時間考慮進去,應該是三月二日中午十二點。」

「那來得及。」

「來得及?」

「你有護照嗎?」

「沒。」

正勛聞言,毅然說道:「那我去。」

研人不解地問:「你說什麼?」

「我帶上藥,飛去里斯本。」

研人愣愣地注視著搭檔。

正勛取出筆記本電腦,連上網際網路,進入航空公司的網站。「現在放棄還為時尚早。坐三月二日晚上十點的飛機,就來得及。從成田機場起飛,經巴黎到里斯本。只需要十八個小時。」

研人連忙思索起來,問道:「就是說,日本時間三月三日下午四點,特效藥就可以送到里斯本?」

「沒錯。」

「那樣的話……」研人發現,從藥物完成到正勛趕往機場,中間還有七個小時,「那時可以用CHO細胞和小白鼠進行驗證。」

「對!我們依然來得及救賈斯汀·耶格。」

「太好了!」研人大叫起來,和正勛一同歡呼雀躍。正勛總能在危急關頭力挽狂瀾。

「告訴賈斯汀的母親我的到達時間吧。」

「好。我來出旅費,你就坐頭等艙吧。那樣能更快辦完入境手續。」

正勛笑道:「VIP待遇?」

研人重又精神抖擻地投入工作,進行合成GIFT1前的最後一道反應。磁力攪拌機已經開始攪拌燒瓶內的液體。若干看不見的化合物相互碰撞,變化形態,一步步轉變為治療肺泡上皮細胞硬化症的特效藥。

研人凝視著燒瓶中旋轉的溶液,陷入沉思。

明天晚上,一切就會結束。

漫長而艱辛的大冒險終於要迎來勝利了。

經過徹夜研製,研人終於合成出了GIFT2,一大早便將樣品送去了大學。

小睡一會兒後,正勛就告訴了他好消息。紅外光譜分析證明,GFIT2合成成功。變構葯的製造算是告一段落。

而關鍵的激動劑GIFT1還在反應之中。到今天深夜為止,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疲倦的研人躺在榻榻米上,盯著天花板發獃。父親留下的實驗明天就將完成。他不知道,一切結束後,自己將何去何從。難道自己將作為罪犯潛逃一輩子嗎?他很想出去探探風,但帕皮一直沒有再給他打電話。

研人不知所措。除了實驗,他還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解開父親身上籠罩的謎團,而現在或許是最後的時機了。

研人下決心去看看。他上網查到了要去拜訪的地點。要獲得坂井友理的消息,就只能從那裡入手。地址是澀谷區的千駄谷。從這裡出發,一個小時就能到。

研人穿上外套。他已經好多天沒出門了,來到日光之下時竟有些站不穩。走下公寓的外樓梯,沿著隆冬的街道踽踽而行。町田站的檢票口還有警察蹲點嗎?研人屢屢回頭張望,但沒有發現被尾隨的跡象。

研人背對車站,在國道旁的人行道上等計程車。他摸出手機,打算給報紙記者菅井打電話。現在是上午,研人正擔心對方會不會還沒起床,結果很快就聽到了菅井的聲音。

「喂?」

「我是古賀。」

父親的老友似乎非常吃驚,「研人君?你一直沒給我電話,我還擔心你出什麼事了呢。」

「很抱歉這麼久都沒聯繫你。你有沒有再查到坂井友理的情況?」

「沒。」

「這樣啊。」研人很是沮喪。看來只有自己挖掘線索了。

「對了,你這會兒在什麼地方?」

「現在?這個嘛……」

研人猶豫著該不該告訴對方自己在町田,但不知為何菅井語氣急迫地說:「你用不著告訴我。我們見面談吧。最近你有什麼安排?」

這個問題研人也不方便回答:「我目前沒什麼安排,但再過兩三天就知道了。」

「是嘛。」菅井說,壓低聲音繼續道,「研人,你趕緊到別的地方去。」

菅井的聲音突然變得緊張,研人不禁汗毛倒豎。

「你說什麼?」

「別待在原地!趕緊離開!」

「什麼意思?」話音剛落,國道對面就出現了一輛空計程車。

「詳細情況我們見面再說。儘快聯繫我。」

「好。」依舊一頭霧水的研人攔下了計程車。

「再見。」菅井說完就急匆匆掛斷了電話。

研人坐進計程車:「澀谷區千駄谷。」

「千駄谷的哪裡?」司機問。

「非營利機構『世界救命醫生組織』所在的大樓。」研人將記錄下的地址和大街的名字說了出來。

「啊,能樂堂附近啊。走高速吧?」

「好。」

「現在高速上的車比較少。」司機說著發動了汽車。

研人靠在椅背上,出神地望著外面的風景,思考著剛才同菅井的通話。報紙記者為什麼讓他「趕緊離開」?研人緊張起來,轉身透過後擋風玻璃查看,沒發現有人跟蹤。

菅井想幹什麼呢?作為報紙記者,他是不是已經從什麼地方得知研人成了罪犯,正被警察追捕呢?但令研人費解的是「趕緊到別的地方」這句話。莫非菅井擔心警察在逆向追蹤那通電話?為了謹慎起見,研人關掉了手機。

在開著空調的車內思考時,睡魔不斷來襲。研人中斷思考,想小睡一會兒,卻在進入夢鄉前睜開了眼。

一個念頭闖進了他的大腦:菅井會不會就是帕皮?

自稱帕皮的人之所以使用儀器改變自己的聲音,就是因為研人認識他。而且,除了菅井,研人想不出還有誰詳細知曉亡父推進的計畫。

但這個推論也有問題。剛才那通電話中,知道警察動向的菅井發出了警告,但為什麼菅井不先用帕皮的聲音給研人打電話呢?

結果,研人一路都沒睡,看著計程車進入市中心,沿著千駄谷附近錯綜複雜的道路抵達了目的地。低層辦公樓林立的一角,便是研人要找的那座建築。

研人下車後,在六層高的建築入口找到了入駐單位表,上面寫著「501室:經認定的非營利機構『世界救命醫生組織』」。研人朝電梯廳走去。建築內部裝修偏實用主義,除了鋪著地毯之外,與大學藥學院大樓沒有太大差別。

研人乘電梯來到五樓,走過熒光燈照射下的走廊,來到501室前。鑲在門裡的磨砂玻璃後隱隱有人影晃動。沒有對講電話,研人只好敲了兩下門。門開了。

「你好。」研人還沒來得及開口,接待台後面的女人就首先打了招呼。她從椅子上站起身,雙手抱著一摞文件。

「不好意思,我姓古賀。我想諮詢點事。」

年過三十的女人表情毫無變化,問道:「什麼事?」

「貴組織中曾有位叫坂井友理的醫生吧?」

「坂井友理?」女人歪著頭說,「何時在籍的呢?」

「九年前。她去過如今的剛果民主共和國,也就是當時的扎伊爾。」

「唔……」女人似乎在回想遙遠的過去,「請稍等。」她說完,抱著文件進入房間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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