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帕米爾之行①

天色尚暗,吉普車就緩緩駛出招待所大門,街上靜悄悄的,偶或傳來狗吠聲。很快,車駛上西去的大道,打開車燈,只見道旁的鑽天白楊急速後退,我們終於離開喀什向新的目的地--帕米爾高原奔去!

①原載《旅行家》雜誌,1985年第11期。

祖國的西疆帕米爾,神秘之鄉,多年來我一直盼望著能深入到它的腹地,進行一番遊歷和考察,特別是讀了斯文赫定《探險生涯:亞洲腹地旅行記》一書後,這種願望愈加強烈。機會終於來到了,1983年夏,我應邀前去南疆的阿圖什考察和發掘人化石產地,嗣後,為了追蹤古人的蹤跡,我踏上了前往帕米爾高原的征途。

蒙蒙天色中,我們的車穿過荒漠的戈壁,繼而,進入雜草叢生的草灘,我嗅到了苦艾的氣息作及其版本。,其中摻雜著沙棗的花香。

當天已大明,我們的車已停在一條洶湧的大河旁。路邊是一戶塔吉克族人家,女主人正拎著水桶去打水。

"你好,這叫什麼河?"我問道。

"蓋茲河!"女主人操著新疆特有韻味的那種普通話告訴我。蓋茲河!難怪,此時正值高山冰雪消融鼎盛期,蓋茲河接納大量雪水,又逢雨季,正是它施虐之季啊。果不然自然狀態西歐資產階級革命時期一些進步思想家用語。,當我們的車子繼續行駛不久,即被前方一大隊卡車所阻,原來河水在轉彎處,衝垮了一段公路,一輛大卡車塌翻在水裡,河水打著旋渦,在車周圍翻滾而去。垮塌的路尚有依山的一半殘存著,所幸我們的吉普車身窄,司機叫我們下車,他膽大心細地將車身貼著山崖開過去了。

我們進入了去帕米爾高原最險惡的地段,公路"依山傍水",山陡直壁立,處處危岩高懸,岩層風化程度很大,不時崩落下大塊、小塊的岩石,威脅著過往的車輛行人。有時山洪暴發,崩落的山石和雨水夾帶的泥石將路面沖毀,形成亂石險灘,人車均難以通行。水,就像一群不馴服的烈馬,在狹窄的谷底,在巨石間噴發著泡沫,騰起細浪,翻滾跳躍,衝擊崖壁,發出的隆隆的鳴聲。稍不小心,就會連車帶人墮入急流之中。

是"平屋頂"還是"山峰之下"

車出峽谷,眼前突然展現一片開闊草地,這是古冰川彙集的山間盆地,它的南端有一湖泊叫布倫庫爾,湖的西北有一木吉河匯入馬克思主義政黨方面起了重大作用。社會民主工黨第二次代,故名木吉盆地。布倫庫爾湖的迎風坡上堆積了連綿的沙山,這些巨大的沙山遠遠看去還以為是"雪山"呢!

盆地東側並排聳立著兩座真正的巨大雪山,它們是公格爾山(7719米)和公格爾九別山(7593米),南邊50千米之外,與它們遙遙相望的是慕士塔克山(7546米),它們分別為帕米爾高原上的第一、二、三高峰。這些山峰的雪線以上均覆蓋著幾十米,乃至百米厚的冰雪,一條條巨大的冰川沿著山體很狹窄的裂縫延向山腳。"公格爾九別"意思是"白色的帽子",就是因為山峰上積雪的形狀像牧民們所戴的氈帽。慕士塔克山冰蓋之厚、冰原之大為其他雪山所不能比,故被稱為"冰川之父"或"冰山之父"。

由木吉盆地南行到達慕士塔克山麓,其間經過一個十分優美的高山湖泊,名叫小喀拉庫爾湖,藍天白雲,皚皚白雪的山峰倒映在湖泊,湖泊上空幾隻海鷗在翱翔,萬籟俱寂,真難想像,在這高寒荒嵴的高原上竟有如此美景。

事實上,當我們進入木吉盆地,也就進入帕米爾高原的領域了。

帕米爾高原是指地處中亞高原體系中被稱為"世界屋頂"的一片高原,它是全中亞最引人注目的山地之一。它東跨薩勒闊勒嶺,西臨噴赤河,南及興都庫什山,北抵阿賴嶺,外形略呈桃形,長300多千米、寬約460千米,我國古籍中稱它為"蔥嶺",是因為"其山高大,上悉生蔥"之故。

帕米爾高原彷彿是一個巨大的山結,由它向各個方向發出最高、最龐大的山脈:向東北有天山,向南為昆崙山、喀拉昆崙山、喜馬拉雅山,向東南為興都庫什山。帕米爾又稱"帕米勒尼耶",按波斯語意,"帕米"為"平屋頂","勒尼耶"為"世界"之意,連起來帕米勒尼耶即為"世界屋頂"。

然而,究其"帕米爾"詞源,原系古波斯語,意思是"山峰之下",實際是指這樣一種地形現象:往往以一個河谷為中心,周圍群山環抱,山頂白雪皚皚,山峰之下的谷底為巨厚的礫石層所覆蓋,穿過谷底的河道兩岸常有草灘,可供放牧,或作小型農耕。這樣一個構造單位就稱為一個帕米爾。

帕米爾高原上公認有八個大帕,其他尚有許多小帕。原先八帕均屬我國版圖,後來多數為俄英帝國主義所侵佔,現在僅有塔克敦巴什帕和部分郎庫里帕屬我國,我們的車子進入布倫庫爾地區所到達的即為郎庫里帕的範圍。

當我們的車子擦過小喀拉庫爾湖畔穿過蘇巴什盆地,翻越蘇巴什達圾(隘口)進入塔什庫爾干縣境內後,一直往南直指紅其拉甫達板時,所穿過的塔什庫爾干縱向谷地,這種"山峰之下"帕米爾地形結構最清楚不過了。

所以我想,還是將"帕米爾"看作"山峰之下"的這種特殊地形構造單位更合適,難怪於英文中"帕米爾高原"是以"帕米爾"(Paimir)的複數(Thepaimirs)表示的。

"千頭駱駝"還是"千隻野羊"

1983年夏的帕米爾高原之行,是以我們在塔什庫爾干河三級階地地表下5~7米間,發現石器時代文化遺存而告結束。次年(1984年)春、秋兩季,我又兩次重返帕米爾,還帶領一小型考察隊從事生物資源,民族體質與風情,以及絲綢之路的古迹的調查與考察,為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籌辦"塔吉克風情與帕米爾風光展",以慶祝自治縣成立30周年。

1984年8月底我乘車沿塔什庫爾干河南下,在距城17千米處過橫河大橋--阿克托姆大橋,到達東岸繼續南下,過達布達爾到達一三叉口處,塔什庫爾干河在此分為兩支。一支朝南者,為塔格東巴什河,其上源即為紅其拉甫河;一支由西南山谷而來,為卡拉其古河。我們沿卡拉其古河上溯直至瓦罕吉爾隘口,這裡又有一個三叉口,我們從三叉口處西行進入一寬谷,到達明鐵蓋,此處卡拉其古河接納了明鐵蓋河。

明鐵蓋河本是卡拉其古河的一條支流,可是在地圖上反倒不見卡拉其古河的名字,而代之以明鐵蓋河,這是不對的,我認為應予以正名才是。由明鐵蓋往西南,有一達坂(隘口),通過這明鐵蓋達坂(隘口)可達天竺(印度)。

有人著文稱"明鐵蓋"在當地語意中為"千頭駱駝",然而據我調查得知,"明鐵蓋"正確的意思卻是"千隻野羊"!

"千頭駱駝"說以唐玄類《大唐西域記》中提及"昔有賈客,其徒萬餘,橐駝數千,齎貨逐利,遭風迎雪,人畜俱喪……"而為佐證,其實這傳說不見史實記載,很難想像在當時條件下,竟有萬人以上、駱駝數千的大商隊,可能是誇大其詞的。

我倒感到"千隻野羊"可信得多,我們曾調查了帕米爾地區的野生動物,種類相當豐富,其中最有名的有棕熊、雪豹、野驢、雪雞、"帕米爾大頭羊"(或稱"盤羊",一種野綿羊)、野山羊等。過去野羊特別多,大群的數千個體,小群的數百個體,近些年來,羊數已大減,但每年11月後還有數百隻的群體到這一帶活動。

"帕米爾大頭羊"有著巨大的犄角,最大可以彎成兩圈,長1.5米以上。馬可·波羅穿過帕米爾時(1272-1273年)曾見到過,他在《遊記》中寫道:"在這片平原上棲息著數不清的野獸,尤其是綿羊最多,羊體碩大,羊角長達三四拃,有些羊角甚至長達六拃。牧羊人利用這種羊角製成各種日常生活用的器皿,如勺和家用器具等,這種器具多被用來盛放食物。又有人用這種羊角圍成羊圈的籬蓖,防患狼的入侵。據說這一帶地方到處都有狼群出沒,搏噬無數野綿羊或山羊,吃剩的羊骨遍地狼藉,堆積如山。於是有人把這些骸骨堆在大路兩旁,以便在嚴冬的季節大雪淹沒了路徑的時候,導引遊客使他們不致迷路。"

的確,在去瓦罕吉爾山口途中我們不時見到在亂石叢中有一堆堆的盤羊角,頭骨,殘骸。我挑選了一個相當完整的帶角的頭骨,背回了北京。現在它正棲息在我的書櫥頂上,當我寫這篇考察記時,它正俯視著我,勾起了我多少回憶啊!

由於馬可·波羅遊記中對它的記述,使得帕米爾大頭羊著稱於世,這種羊又被稱為"馬可·波羅羊"。明鐵蓋所指"千隻野羊",就是這種野羊!

最西的一座"鞏拜孜"

車過明鐵蓋繼續西行至克克吐魯克,在此處瓦罕吉爾河與克克吐魯克河匯合而成卡拉其古河,車子又沿瓦罕吉爾河朝瓦罕吉爾達坂而去。這段路十分崎嶇,車子迂迴在巨礫空隙中大約西行至10多千米處,地勢已上升至5000米以上,進入淺谷朝西再走不遠,突然在這處淺谷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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