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罪 第二節

純一先把行動電話「關機」,才走進圖書館。

早上九點他就因太熱而醒來,在外面吃完早餐後便搭電車前往中湊郡。他想去十年前到過的地方反省自己所犯之罪,但下車後卻因噁心想吐而打消此意,轉而依站前路標所示進了圖書館。

增願寺那尊「不動明王」的形象已深深烙印在他心中,因此他忽然想要翻翻「佛教美術」方面的書。

他進館後就從書架上拿了好幾本有關「佛像」的書,走到桌前坐下閱讀。四周都是一些正在用功念書的考生。

書中佛像千姿百態,各有特徵,如彌勒菩薩、大日如來、阿修羅等,其中唯獨「不動明王」別具一格,與眾不同。

為何會對這「不動明王」情有獨鍾呢?純一自己也想不通。

接著他開始翻閱「雕塑技術」的部份。他原來的職業就是「制模」,所以對古代的雕塑技術頗感興趣。

佛像的雕法塑技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如「木雕」、「蠟技」、「塑形」等。其中有一法稱為「脫活乾漆」,乃是「立木為基,里土塑形,外包漆布,漆乾修整,除土即成。」其特徵為「佛像內部是空的」。

純一閱畢,心中想著:增願寺那座佛像,內部說不定是空的,若是空的,那本存摺說不定就藏在裡面!

他趕緊把書放回原處,走出圖書館,打開手機想撥給南鄉,不巧對方已經「關機」,只好在答錄機上留言說:「我已找到新線索。」他又撥給杉浦,結果也是「關機」,只好又留言說:「證據可能在增願寺。」他掛斷電話後,發現答錄機上有人留言,便按下開關靜聽。出現的是南鄉的聲音:「純一,我是南鄉。事情有變,那些證物上竟驗出你的指紋,警方正在找你。你要躲好,千萬別回公寓去,明白嗎?」純一心想:這怎麼可能呢?一定是弄錯了……這下慘了,警方在追捕我,該如何是好?

他想起手銬的滋味,立刻不寒而慄。

現在他已和樹原一樣,蒙受了不白之冤,百口莫辯,只能坐以待斃。

他站在圖書館前面四下張望,周圍見不到任何警察。

他低著頭走到海水浴場,進入一家特產店,買了一頂帽子和一付墨鏡。他胸口猛震,卻努力裝出平靜的神色。他走到外面的人行道,再度打電話給南鄉,然而對方仍是「關機中」。

烈日當空,跟蹤別人真是一件苦差事。南鄉起先在勝浦市內到處散步,三十分鐘後竟拔腿就跑,穿大街,過小巷,左彎右拐,一下子就甩掉了兩名尾隨在後的刑警。

船越課長卻鎮定如常,他知道南鄉絕逃不出他所布下的天羅地網。果然,不久之後他就接獲報告,說埋伏在某條小巷中的另一組人員已經又跟上了南鄉。

報告又說:南鄉已然中計,看起來像是已經放心的樣子,沒再往後瞧了……現在他正走進車站前面的一家義大利餐廳。

五名刑警立刻鎮守在那餐廳門口,一位便衣女警入店偵察,並以手機報告,說三上純一不在此店,但南鄉正在講電話,一定是在跟純一聯絡,商討如何會合。

那些刑警就在那兒守候了三個小時,直到傍晚,南鄉才起身付帳,然後走向勝浦車站。

刑警以為他是要去搭電車,不料他竟走進公廁之中。刑警便在公廁門口守候。

片刻後,南鄉走出公廁,站在最前面的刑警差點和他撞個滿懷。另一組刑警前來換班。

南鄉又走出車站,往住宅區行去。刑警大喜,猜想他必定是要回去那棟公寓。果然沒料錯,十分鐘之後,他就走進了一棟兩層樓的公寓。門口有塊招牌寫著「勝浦別墅」。

一名刑警馬上以無線電話向船越課長請示接下來的行動。坐鎮警局指揮中心的船越下令說:「攻堅!」於是其中四名刑警立刻守住通路,剩下的兩名則直奔二樓,猛敲南鄉的房門。

「誰呀?」門內應聲道。

「勝浦警局的人,請開門!」一名刑警說。

門開了,滿臉驚愕的南鄉在房內說:「你們是警察嗎?」「咦?你不是已見過我了嗎?」那刑警恰巧就是偵訊室中那兩人其中的一人,所以立刻發覺有異。

南鄉的表情正在改變。那刑警心知不妙,慌忙問:

「你是誰?」

「我叫南鄉正一,是南鄉正二的雙胞胎哥哥。」「你跑來這裡幹什麼?」

「來報答舍弟的恩情。」南鄉正一微笑道:「他犧牲自己,讓我上大學,我怎麼能不報答他?」

南鄉在勝淵車站的公廁內等了五分鐘才跑出去。他已在餐廳中打電話叫哥哥從川崎趕來,不過足足等了三個鐘頭。他們在公廁內互換衣服,瞞騙警方。哥哥並把車子鑰匙交給他。

哥哥的衣服已經濕透,而且充滿汗臭味,但此刻已不能計較這些了。

南鄉在車站前方找到哥哥的車子,急忙上車發動引擎,往中湊郡長軀直進。

他已聽到了純一的留言,卻不知「新線索」是指什麼。他想:既已驗出指紋,純一怎麼還在四處尋凶呢?這不是矛盾嗎?

他很想直接去問純一,但因怕被偵測出來,所以不敢使用行動電話。

他本想停車去打公共電話,但又想到應早些離開勝浦市,於是打消此意。

他經由國道南下,不久後便見對向來車以車燈在打信號。原本他認為前方有警察在抓超速,於是就讓車速慢下來,但馬上又憶起中森的話,心想:前面一定有警察在臨檢。

接著他又想到:從國道可通往宇津木耕平那棟山中凶宅。於是他轉了一個大彎,往山路駛去,目標是中湊郡。

他打算去向安藤紀夫求援。他想:現在,全中湊郡只有安藤一人會幫助我,因為他就是付錢想為樹原亮洗冤的委託人。只要向他稟告詳情,他一定會讓我和純一躲在那旅館之中。

日落西山,夜色已濃,這山路通往房總半島的內陸地區,警方必不會攔路臨檢。

南鄉心想:再忍耐片刻,就能抵達「陽光大飯店」了。從那兒打電話給純一,就不會被警方偵測到了。在抵達之前,千萬不能被警方逮到……

純一戴著墨鏡和帽子,在海灘上度過整個下午。這兒海岸線長約三百公尺,沙灘上擠滿了年輕泳客。純一混在人潮之中,打了好幾次行動電話給南鄉,但對方一律是「關機中」。

日暮時分,純一開始擔心。沙灘上遊客漸漸減少,若再逗留下去,反而容易引人注意。

他起身環顧四周,並未見到附近有刑警。

他想:待在中湊郡可能比較安全,但……留在勝浦市的南鄉會不會被警方逮捕呢?

他離開海水浴場,走到商店街。他已決定要速速前往增願寺去看那佛像的內部。

他想:若能在那兒找到證物,非但可為樹原雪冤,還能洗清我自己的嫌疑。唯有破案擒凶,大家才能平安無事。

他在一家雜貨店買了手電筒、繩子和手套,塞入背包內,然後到車站旁的腳踏車出租店租了一輛腳踏車。他認為:要去那荒山野地,若搭計程車,必會引人懷疑。

他騎著鐵馬穿越國道,來到一條山路旁邊。這條路可通往宇津木耕平的宅邸。

此時忽然有一部轎車衝過來,差點撞到他。他覺得車中人很像南鄉,便回頭觀看,但那部車並非南鄉慣用的喜美車。

純一摘下帽子和墨鏡,收入背包中,繼續往山腰那道斜坡前進。

南鄉將車駛入「陽光大飯店」的停車場之後,才鬆了一口氣。他想:總算安全了,但也不能太大意,因為警方也可能會盯上每一家旅館。

他從正門進入大廳,那兒只有一群大學生,並未見到任何埋伏的刑警。

他到櫃檯去,向上次那位經理說要見老闆。經理立刻轉達,老闆馬上答應見他。

南鄉登上三樓,走到通道盡頭,敲敲房門。出來開門的安藤仍和以前一樣笑容可掬,和藹可親。

南鄉坐下後,安藤問:「調查工作進展如何?」南鄉有點為難,不知會不會害到杉浦律師。因安藤曾要求杉浦保密,不可泄漏他的姓名,如今南鄉竟公然跑來向委託人求援,那豈不表示「杉浦已然泄密」?

「就快有結果了。」南鄉厚著臉皮回答。

「我可否先打個電話再向你稟告詳情?」

「可以。」安藤笑著說,然後指指菸灰缸旁的電話機。

南鄉拿起話筒,按了純一的手機號碼,這次很快就有了回應。

「喂,是南鄉兄嗎?」

「純一!」南鄉忍不住大叫。

「你可安好?」純一的話聲中氣十足。

「我很好,不用擔心,倒是你自己要小心。有關指紋一事,你知道了嗎?」「知道了,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究竟在問什麼?」

「怎麼會出現我的指紋呢?」

南鄉吃了一驚,問:「你老實告訴我,你真的不明白嗎?」「真的!」純一大聲道:「我根本就沒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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