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證據 第三節

翌晨天甫破曉,南鄉和純一便驅車趕往凶宅附近那座森林。

他們在那陡坡前下了車,然後在附近搜尋。那山坡寬約三十公尺,高有五十公尺,地上林木稀疏,看來應是坍方所在。

雖稱不上懸崖峭壁,但已無法從下面爬上去,所以他們走迂迴路線,從樹林中緩緩登上斜坡。他們都帶著背包,裡面有登山裝備和金屬探測器。

旭日東升,光彩奪目。他們已站在斜坡頂,馬上就要攀岩下山。

不久,南鄉下令道:「走吧!」

接下來的動作真是險象環生,因為他們的「懸垂下降技術」是剛從登山入門書上學來的。

純一先將「登山繩」綁在坡頂一棵大樹上,然後以「鐵鎖」將繩子繫於腰部的安全帶上。下谷之人必須背對谷底,利用「鎖」與「繩」之間的摩擦力,以倒退走的方式下去。

「我先走了。」純一準備好之後就說。

「保重啦!」南鄉又在開玩笑了。

純一抓住繩索,雙腳往陡坡一蹬,腳下土石突然崩落。沒想到這兒土質竟如此鬆軟。

他以腹部朝地的姿勢往下滑落,大約滑了兩公尺才停止。

「南鄉兄,我看不用多此一舉了。」純一說:「這裡土很濕,只要抓緊繩子就可下去了。」「啊,真的嗎?」南鄉喜上眉梢,說:「我還以為有多難呢!」「你可以帶著金屬探測器下來嗎?」

「馬上就來。」

那探測器重約二公斤,是最新型的,花了他們二十萬圓。測到金屬時會發出聲響,還有顯示深度的裝置。

南鄉把探測器背在背上,然後抓住繩索往下滑落。

「姿勢難看無所謂。」他說:「只要能找到證物就行。」他們邊往下滑邊看探測器的反應。動作熟練之後,橫著走也不是問題了。速度雖慢,卻不致摔倒。

找了兩小時之後,探測器發出聲響。那兒位於山坡中央,離他們原先站立處約有十五公尺。

儀器顯示,目標是在地下一公尺處。

純一心跳加速,想著:沒想到這麼淺。

「再來要挖洞了。」

「我去拿鏟子。」

純一沿著繩子攀上坡頂,拿了兩把鏟子,再回到南鄉身邊。

他們開始挖洞。土松泥軟,並不難挖。十分鐘之後,滿頭大汗的純一終於聽見了鐵鏟撞到金屬物體的聲音。

「有了!」純一大叫一聲,拋開鏟子,用雙手去撥土。

南鄉也來幫忙。片刻後,他們挖到了一個形似「風鈴」的金屬物體。

「這是什麼?」

「可能是屋檐上的裝飾品。」

純一望著地面說:「那麼,這兒是……」

「應該是增願寺的屋頂。」

純一又在四周挖起一些泥土,果然出現了許多並排的瓦片。

「是屋頂沒錯。」

「再來怎麼辦?」

「不知十年前情況如何……」南鄉盯著那些屋瓦,說:「若是正殿仍有一部分露在外面,那兇手就有可能進入寺內了。」他說完便拿起鐵鏟,將屋頂外緣的土塊敲碎。

純一也去幫忙,不久便挖到了牆壁及窗戶的部分。那些木材均已腐朽。

南鄉將窗內泥土挖出來。片刻後,泥塊挖光,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入廟一探究竟吧!」南鄉道。

純一心想:當初山崩時,泥沙必定是從寺廟四周慢慢堆積上來,所以能保存屋宇原貌,不致傾倒歪斜。若是已將全寺壓垮,則此坡必有凹穴大洞,不會如此平整。

「好。」純一決定後便說:「不會被活埋的。」他們回到車上,拿了手電筒再滑下斜坡。三十分鐘後,他們已進入那黑洞之中。

純一確定頭上並無物體之後,便站起身來。洞內暗無天日,周圍充滿霉味與泥土味。地面相當堅實,他這才稍稍放心,凝目往前望去。藉著手電筒的燈光,可見到地板和牆壁。

南鄉在後面以手電筒照射四周,大概是要看看這兒有多大的空間。

「哇!」南鄉忽然大喊一聲。

五公尺遠的地方竟有一道通往上方的階梯。

「是樓梯!」純一大叫。

原來此廟還分上下兩層,二樓面積遠比一樓小,他們挖掘之處恰巧是樓下的屋檐,所以才會從一樓進入。

純一走向那樓梯。

「小心!」南鄉說:「要注意地板。」

純一點點頭,然後和南鄉一齊緩步前行。每走一步,腐朽的地板就發出吱嘎聲,宛如鬼哭神嚎。

到了樓梯口,純一便止步往上望去。樓梯上方一片黑暗。

「樹原說的樓梯,一定是這個!」

「不一定,也許是外面的石階。」南鄉以冷靜的語氣說。

他們拾級而上,樓梯木板並未陷落。到了二樓,只見中央有一佛像,寶相莊嚴。

這尊不動明王像比純一略高,在手電筒的照耀下,雙目熠熠發光,滿臉憤怒的表情,背後尚有一大片木刻「怒火」,栩栩如生,不愧是「怒目金剛」。

純一心想:此佛究竟為何而怒?已經二十年不見天日,無人焚香禮拜,怒火要朝誰而發?

南鄉走過來,將手電筒挾在腋下,然後雙手合十,拜起佛來。

純一見狀,也跟著一齊禮拜。

「求神保佑我們,早日尋得證物。」南鄉以開玩笑的口吻說。

純一不信,認為他祈求的絕非此事。

接下來他們便在正殿中到處搜尋,然而一無所獲。殿中只剩少許佛具和一些空箱子,金屬探測器毫無反應。

「不在此處。」南鄉坐在地上,滿臉倦容說。

大概是吸入太多黴菌的關係,他們開始打噴嚏。

純一勉強打起精神問:「會不會是外面的石階?」「先出去再說。」

他們回到斜坡上,靠著山壁稍事休息。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要吃便當了。」南鄉道。

純一點點頭,遙望遠方。眼前是中湊郡的市區,再過去就是一望無際的太平洋。

此時南鄉背包內的手機響了。南鄉爬到背包旁邊,拿出手機看上面顯示的號碼,然後說:「是杉浦律師打來的。」他按下開關,接聽電話。

「……增願寺?委託人說的?我現在就在增願寺呀……」掛斷電話後,他向純一說:「委託人已將此線索告訴了杉浦。」純一吃了一驚,說:「是說證物可能埋在此寺嗎?」「對。」

「委託人怎會親自出馬調查呢?」

「大概是處決之日即將到來,所以心急如焚吧。」南鄉笑著說。

純一起了疑心,便問:「你已知道委託人是誰了,對不對?」

「我心裡有數,此人是當地人,很關心樹原,而且財力雄厚,能付出高額酬金。」

純一想了一下,認為他說的一定是旅館主人安藤,於是又問:「這個人,我是否見過?」

「是。」

純一心頭一緊,想著:這下完了,僱主明明不要我參與的……「我會不會連累你?」純一問。

「只要能完成任務就行了,不用操這個心。」

純一點點頭,又說:「你認為宇津木啟介會不會為了財產而謀害雙親?」「不會。依我之見,只有一種可能。」

「哪一種?」

「室戶英彥說過的話,你是否還記得?」

「你是說遺產方面的事嗎?」

「不錯,他好像在懷疑被害人生前的收入來源。」「他並非懷疑繼承人,而是認為遺產的數額有點可疑,你的意思是不是這樣?」「是,而且取消假釋一事也頗不尋常。室戶早已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你一定也感覺得出來,對不對?」「對。」

「但是,保護人宇津木耕平卻說他不務正業,揚言要把他送回監獄。我在想,那時候的室戶大概就已知道宇津木耕平的收入從何而來了。」「從何而來?」

「恐嚇勒索。」

純一大驚道:「勒索?」

「他威脅室戶,揚言不給錢就要取消他的假釋。這是唯一的可能。」「身為保護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來?」純一想起自己的保護人,那位久保老先生對他那麼好,所以他無法置信。

「我知道你不相信,因為保護人做壞事本來就是極為罕見的事,但也正因如此,才會成為此案中的盲點。」「假釋犯因遭勒索,故而將保護人殺掉,你的意思是不是這樣?」「正是。」南鄉黯然道:「我擔心的是:果真如此,那嫌犯的人數就會暴增。宇津木耕平前後共當了十年的保護人,其間接觸過的假釋犯不知凡幾,每一個都可能是他敲詐的對象!」純一心想:難怪監護所嚴格規定要保密。罪犯之前科經歷若是外泄,會對該罪犯造成極大的損害,這種效應在日本社會特別顯著。對於那些真心改過向善的罪犯來說,這更可能成為無法補救的致命傷。

南鄉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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