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一獨自監視目標,感覺很辛苦,南鄉趕來之後,他才覺得不那麼累。
車子停放在勝浦漁港的防波堤旁邊,他們就坐在車上,連續幾天都在監視小河對面那棟屋子。
純一聽說小原的血型為A型之後,士氣大振,因為「真兇是另一位被保護人」的可能性增加了。現在他唯一擔心的是:駕駛座上的南鄉變得沉默寡言,而且菸癮似乎比前陣子戒菸時大得多,整日都在吞雲吐霧。
到了第五天,純一忍不住問:「南鄉兄,你最近似乎精神不濟,到底怎麼了?」
「哪有?我精神好得很。」南鄉笑著說,「我只是有點擔心。」
「擔心什麼?」
「如果小原和這個被保護人都不是真兇,那我們就沒有線索可以追查了。」
「不錯。」純一點頭說:「上次提到的那塊碎布,一定是兇手留下的,所以兇手的血型必為B型。」
「只能從血型去查了。」南鄉悵然道,「其他方面毫無頭緒,只好如此了。」
「對。」
「但是期限將屆,分秒必爭,所以我有些擔心。」純一也知道時間有限,刻不容緩,因此心中也很著急。這五天來,進出那棟屋子的只有小林澄江的家人,所以監視好像沒什麼用。
南鄉又點燃一根菸,然後問:「你可知真兇為何要模仿小原的作案手法?」
「因為真兇是被害者的熟人,所以就模仿一般劫匪的手法,故布疑陣,以便掩人耳目,阻礙追查。」
「若是這樣,那何必用移花接木之計?」
「你是說,如此一來,兇手就不必嫁禍給樹原了,對嗎?」
「不錯,反過來說,若一開始就設計好要嫁禍給樹原,那又何必去模仿小原的手法?」純一點頭道:「我懂了,如此說來,樹原必是偶然在場才被捲入此案而蒙冤的……」此時純一忽然想到:說不定可以從湊大介那兒問出案發當天樹原亮究竟去了哪些地方。
「快看!」南鄉突然說。
純一趕緊望向那棟屋子,只見一名頭髮染成褐色的高中男生正從大門走進去。
「不良少年出現了。」南鄉笑道:「看樣子,今天很可能是被保護人來此報到的日子。」純一連忙將照相機拿在手上,並調好焦距。
「今天可能會有收穫。」
「嗯。」
他們坐在車上等。褐發男生離開後,過了大約兩小時,又有一名少女走進小林澄江的家。三十分鐘後,那少女走出大門,隨即離去。
到了下午兩點多,純一和南鄉開始討論要由誰去買午餐。此時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忽然從小巷中走出來。
「一定是他!」純一說著,拿起照相機。
「言之過早。」南鄉說:「這人打扮入時,樣子一點也不像工人,跟湊店長所說不符。」純一收起相機,說:「此人必定坐過多年牢。」
「何以見得?」
「你看他的左腕。」
「左腕?」南鄉望過去。
「沒戴手錶,而且曬得很黑。」
「那又如何?」
純一伸出左手讓南鄉看,他沒戴手錶,而且左腕上有數道傷疤。
「凡坐過牢的人,幾乎都不願戴手錶,因為怕想起手銬。」純一說。
此時這男子已走進那棟屋子。
南鄉訝然望著純一,隨即笑著說:「我擔任多年刑務官,竟然都不知道。」
「沒有這種經驗的人,必定不知道這種事。」純一邊說邊回憶以前被關入禁閉房時的往事。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純一都在和南鄉商討等一下要如何跟蹤那男子,最後決定:純一要離那人二十公尺左右,南鄉要跟在純一背後,純一若被對方發覺,就要立即離去,由南鄉遞補,繼續尾隨。
商量完畢,南鄉便將車駛到那屋子的對面,此處比較不會被那男子發現。
又等了十五分鐘,才見到那男子走出小林家的大門。
純一悄悄下車,跟在那人背後走去,不多時即聽見車門關閉聲,大概是南鄉也下車了。
那人似乎渾然不覺,一路行去,穿過「朝市街」後,便朝勝浦車站前進。
街道兩旁全是商店,那人在一家小書店前面駐足,瞥了店口那些雜誌一眼,便又繼續前行。
純一開始擔心,這人要是上了電車或公車,我該怎麼應對呢?
他回頭望去,後方的南鄉立刻皺眉搖頭,似乎在叫他要盯住那男子。
純一轉過頭來,正要繼續跟蹤,卻見那男子停下腳步,回頭望過來。
純一慌忙移開視線,但不敢止步,因此離那人愈來愈近。
正要和那人錯身而過的時候,那人卻又開始前行。
如此一來將變成兩人並肩同行,純一隻好走到右邊那間商店前面,駐足觀看櫥窗玻璃,藉以監視那男子。
那人似乎仍未察覺,純一這才放下心來。
南鄉快步前行,經過純一身旁時忽然小聲說:「可能是同志。」
「咦?」純一嚇了一跳,心想:這意思是說「男同性戀」嗎?可是看那男子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啊!
接著,他突然發覺自己所站之處原來是一家女性內衣專賣店的門口,眼前就是一具只穿著三角褲的假人模特兒。
他立刻面紅耳赤,趕緊離開,跟在南鄉後面尾隨那人。
十分鐘後,那男子走進一棟公寓內。
南鄉在公寓門口等純一。旁邊有塊招牌,上面寫「大漁庄」三字。這是一棟木屋,有兩層樓,房客可能都是一些和漁業有關的人。
「他進了二樓的最後一個房間。」南鄉似乎在強忍笑意。
純一故作正經,望向樓梯的信箱。那男子進入的房間是二零一室,信箱上寫著「室戶」兩字。
南鄉抄下此處的地址,然後望著純一。
純一知道他要說什麼,但心中希望他別說出來。
「是個同性戀。」南鄉還是說了。
接著,他們一溜煙跑出去,一直跑到離那公寓一百公尺處才停下來,然後捧腹大笑。
果如純一所料,錄影帶出租店的店長湊大介看了那男子的照片後,立刻露出驚駭萬分的表情,大叫:
「就是這人沒錯!」
「確定嗎?」
「確定!樹原說是殺人兇手的,就是這個人!」因聲量太大,店內的客人紛紛回頭望過來,湊大介便把純一帶進裡面的房間。
「你真厲害,是怎麼找到的?」湊大介雙眼圓睜道。
「山人自有妙計。」純一洋洋得意道:「但我想請教你另一件事。」
「何事?」
「案發當天的事,你還記得嗎?」
「可說歷歷在目,因為警方來問過好幾次。」
「那天,樹原可曾來店裡上班?」
「有,下午就來了,到晚上十點才下班。」
純一吃了一驚,問:「要上十二小時的班呀?」
「是的,那時候,為了拚業績,我跟他都非常努力工作,操勞過度也在所不惜。」
「這就怪了,案發時間不是在晚上七點到八點之間嗎?」
「那是因為……」
湊大介突然把音量縮得很小。
「傍晚六點左右,樹原忽然說:『我跟人有約,竟然忘了。我現在趕去,到八點就回來。』然後就出門去了。」純一心想:果然是去向保護人報到,但不是在約定的時間去,所以才會碰巧遇到命案。那時候,剛好有人在那邊殺死了宇津木夫妻。
「多謝相助。」純一說。
「不客氣。」湊大介說著,露出寂寞的神情。
純一見狀便問:「你怎麼啦?」
「樹原那傢伙,竟瞞著我去向保護人報到。我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居然也不想讓我知道他有前科,真令我……」純一聞言,低頭不語,內心甚感凄涼惆悵,只覺得自己今後也可能遭遇這種事。
「若能證明樹原確屬無辜,並且讓他回到此地,那你會如何對待他?」純一最後又問。
「我當然會和他共同奮鬥,一齊打拚。」湊大介挺胸笑道:「一如往昔,友情不變。」
「我替他向你致謝。」純一道。
翌晨,純一和南鄉前往大漁庄。純一認為那男子即為此案真兇,殺人動機是「為了阻止假釋遭取消」。此行目的便是要證明此猜測。
他們已由電話簿上查出那男子的全名是「室戶英彥」。
從生鏽的鐵梯爬上二樓,來到走廊盡頭,便聽見門內有清洗物品的聲音。
純一從褲袋中掏出手錶來看,剛好是八點整。他們故意在對方即將出門的時間來。
南鄉敲敲房門。水流聲停止。
「誰呀?」房內傳出應門聲。
南鄉隔門喊道:「請問室戶先生在嗎?」
「我就是。」
「敝姓南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