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過去 第三節

純一坐進南鄉所駕駛的喜美車中。南鄉已兩天沒見到他了,他今天仍是一副抑鬱寡歡的樣子。

南鄉將車駛計程車行。這家租車行位於「武藏小杉」車站前面。

「你到底怎麼了?」南鄉問。

「我家快完蛋了。」

「完蛋?」

「任務者失敗,我家就真的要破產了。」

純一接著就把家中財務狀況說出來。

南鄉聞言甚感不安,說:「付給佐村的賠償費不能延一延嗎?」

「一拖延,馬上會被告上法院的。」

南鄉明白這話的意思。既有和解契約,若不履行而被控告,則必敗訴無疑。如果法院強制執行,三上家必定破產。由此更可看出:一個前科犯想要重新做人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我想問你一件事。」愁容滿面的純一改變話題說:「如果一個人犯下殺人罪卻永生不悔,那此人是否罪該萬死?」前方路口亮紅燈,南鄉忙踩煞車,然後望著身旁的純一。他現在才注意到純一左肘內側有一道長約五公分的傷疤。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南鄉問。

「不是。」純一的話聲有點含糊不清。

「其實你毋需自責。」南鄉想乘機開導他。

「還有一個半月,刑期才結束,不用太緊張。不一定是山窮水盡,有可能會柳暗花明。」

「哦。」純一點頭道,「對了,南鄉先生,我想……」

「你儘管說。」

「你讓我參與此任務,我要鄭重向你道謝。多謝你。」

「小事一樁,不必道謝。」

南鄉忍不住笑出來。他想:純一又恢複原來那純真的面貌了。

純一道:「若能完成使命,我爸媽一定會很高興的。我想,這次要查出真相,應該不是全無希望。」

「是大有希望。其實我這幾天也查出了不少事情。」南鄉見綠燈已亮,便將車子往前駛,同時說出在報社查到的資料,然後又說:「小原歲三目前關在東京看守所內,過幾天我們或許能跟他見面。」南鄉已關照過舊部屬岡崎,要他設法安排面會小原。

純一道:「若是小原歲三殺死了宇津木夫妻,那份『被保護人』的觀察紀錄怎會消失不見呢?」

「真兇可能是你認為的『被保護人之一』,但也可能是小原歲三,目前我們先不要下定論,等線索搜集多一點再說。」

「我想也是。」純一點頭道。

「對了,昨晚我打電話要你辦的事呢?」

「已辦好了。」純一說著,從后座的背包中拿出一張紙條,交給南鄉。

那是樹原亮受審時的辯方證人名單。南鄉打算前去訪問他們,以便查證「真兇事先已設計好要陷害樹原亮」的假設是否正確。

「你說的『情況證人』只有兩名。」純一說:「我已抄下姓名住址,兩人都住在中湊郡,一位是當時樹原的僱主,另一位是樹原的同事。」

「是否已跟他們約好時間?」

「約好了。」

中湊郡最大的觀光旅館「陽光大飯店」樓高十層,設有海水浴場及結婚用的大禮堂。因聳立在海邊,外觀傲視群倫,故而給人一種「一手撐起當地觀光事業」的印象。

南鄉把車駛進飯店的停車場。此處的停車位已經半滿,這顯示觀光旺季已快來臨。

兩人下了車,走進旅館大門,向櫃檯服務生說了來意。一名經理出來帶他們到三樓,穿過一道鋪著高級地毯的走廊,來到一扇門前。

經理敲門道:「客人來了。」

門從內側打開,飯店主人露面道:「兩位好,敝姓安藤。請進來吧!」主人讓南鄉和純一進入辦公室,並遞上名片。那名片上印的是「陽光股份有限公司社長 安藤紀夫」。

安藤年約五十多歲,打扮高雅,身材結實,表情開朗,笑容親切,地位雖高卻不擺架子。南鄉對他印象頗佳。

開始,南鄉先自我介紹,再介紹純一,然後遞上名片。純一隻打招呼,並未遞名片,因為他現在已不是律師事務所的僱員了。安藤訝然望著純一,隨即恢複笑容,請他們坐下。

女服務生端來三杯冰咖啡。安藤待她離開後才說:「恕我直言,兩位是為樹原亮一案而來吧?」南鄉道:「不錯,我認為他可能是冤枉的。」

「哦!」安藤露出驚愕的表情,但臉上的笑容並未消失。

「我想先請教一件事:此案現場附近的地理環境,你是否熟悉?」

「知道一些。因我和宇津木是老友,去過他家好幾次。」

「可曾在那一帶見過設有樓梯的建築物?」南鄉問。接著他又把尋找樓梯的原因及遍尋未著的經過大略說明一遞。

安藤歪著脖子說:「從未見過。」

「多謝指教。」南鄉道:「接下來我想確認幾件事。此案公審時,你是否曾以辯方情況證人的身分出庭?」

「不錯。」安藤皺眉道,「實不相瞞,那時我可真為難,兩面不是人。」

「怎麼說?」

「雙方都是我的朋友,我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但你最後仍選擇幫樹原,對嗎?」

「是呀!」安藤面露愧色,笑著說。

南鄉甚感欣慰:心想:總算碰到一個跟我站在同一邊的人了。

「你是否很早以前就認識宇津木耕平了?」南鄉又問。

「不錯。他是本地的傑出人士,不僅德高望重,識廣聞多,而且熱心公益,樂於助人,所以我常去向他請教生意方面的問題。」

「你和樹原相識,是他介紹的嗎?」

「是的。想必你也知道,宇津木先生身為樹原的保護人,自然要幫他找工作,於是帶他來見我。」

「你對樹原印象如何?」

「不瞞你說,我認為他太過內向。」安藤望著天花板,似乎在回憶當時的情景。

「但這也不能怪他,因為他的身世十分凄涼。」

「你後來僱用他,是否基於同情?」

「對,我讓他到我旗下的一家錄影帶出租店去當店員。」安藤道:「他在那邊非常努力工作,這倒出乎我原先釣預料。」

「哦!」

「而且他的生意頭腦很好,點子特別多,會想出種種妙招,譬如『深夜來店消費特別優待』之類,使業績大幅提升。」南鄉對此事頗感興趣,於是又問:「你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努力嗎?」

「當時我以為他是為了報答宇津木先生。」

安藤黯然道:「案發後才知自己錯了。」

「當時你絕未料到他竟會劫殺宇津木,對嗎?」

「不錯,我至今仍不敢置信。」

「他的人際關係如何?有沒有人會想要陷害他?」

「我想應該沒有。」

安藤頓了一下,又說:「他的朋友好像很少。」

「不喜歡交朋友是嗎?」

「是的。即使有人討厭他,大概也不至於想要把他害死。」南鄉點頭道:「那麼,宇津木曾否要你幫別人找工作?」

「你的意思,我不太懂。」

「就是說,除了樹原之外,宇津木是否還擔任別人的保護人?」安藤小聲說:「大概有一個……」

「另有一人是嗎?」

「我只是說可能有,並不確定。因為我曾聽宇津木先生說『要照顧兩人,真累』。」

「照顧兩人的意思,就是『擔任兩個人的保護人』,對不對?」

「應該是吧。」安藤道。

一旁的純一望著南鄉,那眼神似乎在說「另外那個人一定是真兇」。

「宇津木有沒有提到另外那個人的名字?」南鄉又問。

「當然沒有。身為保護人,必須嚴守秘密。他未提起,我自然不曉得那人是誰。」安藤說完就朝桌上的時鐘瞥了一眼。南鄉見狀便說:「最後再請教:宇津木有沒有跟人結仇?」

「據我所知,沒有。」安藤皺眉道,隨即又展顏笑道:「頂多只是跟媳婦合不來罷了,談不上什麼深仇大恨。」

「你說的媳婦是指芳枝嗎?」

「對,只不過是一些司空見慣的婆媳相處問題……」安藤大概不想再談下去,很快就下結論道:「每個家庭都有,沒什麼好說的。」

南鄉和純一離開董事長辦公室,邊下樓邊討論方才的談話內容。

純一以興奮的語氣說:「我們能否查出另外那名前科犯的姓名?」

「我可以回松山去查,不過很難。一來管轄的區域不同,二來線索太少,我們只知道十年前一名保護人的名字……」

南鄉心知查出此人姓名乃是當務之急,於是又說:「接下來我們要兵分兩路,你去見另外那位情況證人,我去查另外那名前科犯的姓名。」

「要怎麼查?」

「我想去找中森檢察官幫忙……對了,剛才安藤說的婆媳問題,你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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