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三、訪問2號

清晨,炳素老人身穿白色的練功服,漫步走出他的別墅,來到銀白色的海灘上。海水潔凈透明,棕櫚樹和椰子樹碧綠欲滴,幾片白色的船帆在遠處蕩漾。炳素是一名標準的世界公民,做過兩任聯合國秘書長,一生有大半時間住在國外。不過退休後,他還是把家安到了故鄉,泰國的珊瑚島。故國之思是很難割斷的,他在國外時就常常思念原汁原味的泰國辣味木瓜沙律、脆米粉和酸肉。

炳素今年八十五歲,身體還不錯。他認真打完一段陳氏太極拳,雖然動作還相當生疏,但總算打得有板有眼。三十年前,他在做聯合國秘書長時,曾見過一些華裔美國人打太極拳,那時他就喜歡上了這種輕舒漫卷的體育活動。不過那時太忙,一直沒有抽出時間學,退休後回到泰國,他把這件事給忘了。不久前,清邁市邀請他觀看了一次中國武術和泰拳的對抗賽,這次比賽修改了規則,允許泰拳使用膝肘關節(這是泰拳中最兇狠的招數,但常常傷人致殘),所以中國武師打得相當艱苦,但其中一名太極拳師以他輕靈妙曼的動作化解了泰拳的兇猛招數,在比賽中保持不敗。這場比賽之後,炳素又拾起對太極拳的愛好,並付諸行動。

一套拳打完,身後有人輕聲喝彩:「好!你已經打出太極拳的味道了。」秘書陳於見華笑著說,一邊遞給他毛巾。炳素擦擦額上的汗,自得地說:「我是個很用功的學生,對不?」

「對,還是個很有天分的學生。」

陳於見華是他的秘書兼武術教練,是他特意從中國聘來的,到這兒才三個多月。小夥子高挑身材,肩寬腰細,工作很勤勉。他對炳素又做了一次示範,講解道:「你已經打得很不錯了,不過還是要注意動作和唿吸的互相配合,唿吸要深勻自然,動作中正安舒,尤其要注意動作的銜接,勁斷意不斷,意斷勢相連。把握住這兩條,就算入了太極的門。」

然後他按慣例彙報當天的日程安排。「今天第一件事是接待一位中國客人,是2號工廠的。昨天已經約好,上午八點半來。」

炳素看看秘書,簡短地問:「他的來意?」

「他在電話上沒有講,說來這兒面談。」

炳素點點頭,隨秘書回去吃早飯。去2號參觀的由頭是無意中提起的,一個月前,炳素同秘書偶然談起了類人的話題,他感慨道:自己當了兩任聯合國秘書長,經自己的手通過了不下二十項有關B型人的法律,可惜一直沒機會見一見製造類人的三個工廠。陳於見華說:

「那很容易的,我可以代你向中國的2號提出申請,相信憑你的聲望,他們一定會歡迎你。」他笑著說,「說不定我也能借你的光去看看。要說2號工廠就在我的家鄉(我祖籍河南陳家溝),但我也無緣得見。」

之後陳於見華真的寄去了申請,對方很快回了電子郵件,寄來了精美的邀請函,說「衷心歡迎炳素先生蒞臨中心指導」,時間定在2125年11月10日,即明天。由於炳素年事已高,2號工廠同意秘書陪他同來以照顧起居。他們本來準備明天早上就要乘機前往中國南陽的,但2號工廠突然來人,莫非行程突然有了變化?

八點半,客人準時按響了門鈴,是一個高個青年,身高和陳於見華差不多,穿著挺括得體的西服。來人出示了證件,說他是2號工廠的信使,名叫王李西治。見華熱情地同「老鄉」握手,引他走進客廳,問「昆西治」(昆是泰國社會中通用的尊稱)想喝點什麼。「給你來一杯冰浮吧,這是泰國人喜愛的一種冷飲。」

「好的,入鄉隨俗嘛,謝謝。」

見華很快端來一杯冰浮,是用水果碎片加糖漿和冰塊調成的,液面上浮著鮮艷的玫瑰花瓣。「昆西治,主人在書房,我馬上去請他。你準備在泰國待幾天?泰國有很多遊覽勝地,像大王宮、鄭王廟、普吉島、拍澄山都值得看看。知道嗎?鄭王廟是達信王鄭照的皇家佛寺,他是華裔,中國遊客一般都要參觀鄭王廟的。」

「謝謝,這次看不成了。我買的是雙程機票,馬上就要返回中國。」

「太可惜了,否則我可以為你做導遊,三個月沒說中國話,把我快憋壞啦!」

客人笑了:「是嗎?不過真的很遺憾,我必須馬上趕回去。」

他們寒暄了幾句,客人始終沒透露此次前來的用意,看來他是要同炳素先生面談。秘書請客人稍坐,自己來到炳素的書房:

「炳素先生,客人已經到了,在客廳里。他沒有向我透露這次的來意,也許他不願秘書知情。」

炳素點點頭,下樓來到餐廳,雙手合什向客人問好。客人忙從沙發上起身,也向主人合什致意。兩人寒暄幾句,秘書乖巧地退出去了。炳素問:

「昆西治為我帶來了什麼話?我們明天就要到中國去了。」

客人輕聲說:「我們能否到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說話?」

炳素看看他。「請到我的書房吧。」

兩人上樓來到書房,炳素關好房門:「這兒很安全的,請講吧,是不是我的行程有了變動?」

來人沒有直接回答:「炳素先生,我知道你任聯合國秘書長時,恰是類人技術發端和成熟的時期。經你的手通過了十幾項有關類人的法律,以至有人把你稱為『類人秘書長』。」

「對,那些法律大多是對類人進行限制,如果沒有這些法律,恐怕現在早已是類人的世界了。不過,我不敢說自己是對的,當我步入老年後,對往事做一個反思,我總覺得那些法律過於狹隘,不合佛教的教義。」

來人久久地看著他:「是啊,我們也同樣感覺到了這個矛盾……說正事吧,明天就是你去2號參觀的日子,但據剛剛得到的可靠情報,有人要在最近幾天對2號工廠進行一次精心策劃的破壞行動。」

「什麼行動?爆炸嗎?」

「不,是電子進攻,但具體手段和目標還不清楚。」

「是什麼人,是類人嗎?」

「不是類人,是自然人中同情類人的激進分子。」他苦笑道,「這真是一種諷刺。到現在為止,總的說類人們還是相當順從的,倒是自然人中有不少激烈的反對者。」

「那麼,2號是想讓我改變行期?」

「不,我們不願給你造成任何不便。只是,為了絕對安全,2號的高層不得不對來訪者的名單做一些限制,你的秘書恐怕不能進入2號了。」

炳素敏銳地說:「你是說我的秘書……」

「啊不,我們對陳於見華先生沒有任何懷疑,據我們調查,他在國內時同那些激進組織沒有任何聯繫。但為了絕對安全,我們不得不做一些預防性的限制。」他笑著說,「不過你不必擔心有任何不便,我將在南陽機場迎接你,代替你的秘書照顧你的起居。這些變動是不得已而為之,務請先生諒解。」

「不必客氣,我理應尊重主人的安排。我該怎樣向我的秘書解釋?」

「我想不要提前告訴他,等明天我接上你們後,再告知他這些變動。」

「好的。」

「很抱歉給你們添了麻煩,謝謝你的寬容。我要告辭了,要趕上今天的返程班機。」

「那我就不留你了,我們也要趕明天的班機。」

「再見。」

「再見。」

炳素按電鈴喚來秘書,讓他代自己送客人出門,他從窗戶里看著客人上了汽車,開出大門,秘書笑著同客人招手。炳素盯著秘書的後背,心中不無疑慮,儘管客人一再說秘書是清白的,說這次不批准他進入2號只是一種預防措施,但炳素知道,這些官方用語不一定是2號工廠的真實想法。有一點是肯定的,如果不是為了一個足夠分量的理由,2號絕不會突然改變預定的安排,千里迢迢派來一個信使。

他把這些懷疑藏到心底。秘書回來了,用目光詢問他。炳素不動聲色地說:「去2號的訪問沒有變化,他的來訪是遵照2號的慣例,對來訪者做一次實地甄別。」

秘書點點頭,沒有再多問一個字。

他們第二天早上抵達南陽機場,昨天的信使在機場迎接,他請二人上了一輛賓士,向2號開去。路上他詳細介紹了2號的情況。兩個小時後,他們看到了2號的銀白色半圓穹頂,汽車在2號的大門口停下,炳素這才平靜地告訴秘書:

「見華,根據2號的安排,今天由這位王李西治先生陪我參觀,你就在2號外面休息吧。」

陳於見華驚疑地看看主人,這才明白了昨天這位信使來訪的真實目的。他知道自己恐怕在擔著嫌疑,心中不免惱火,但他沒有形之於色,淡淡地說:「我當然服從你的安排。」

王李西治已經下車,為炳素拉開車門,扶他下車,然後他同見華握手,手上有意加大了分量。見華知道他是在表示歉意,便大度地揮揮手,自己回到車內,關上車門,耐心地等待著。

2號的進門檢查果然嚴格,縱然是前聯合國秘書長,但檢查程序仍沒有一點兒放鬆。西治帶炳素進行了瞳紋和指紋的檢查,他自己也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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