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洪強主辦的天才文藝社辦班才兩期,就接到一些告狀信,有的是由文化部門轉來的,也有的是由報社轉來的。一個學員在信中說。「這種培訓是大騙局,是一群文化騙子騙錢。」另一個學員在信中說:「文學班,文學班,實際上是詩歌大雜燴,天子腳下更應該反腐敗。」

還有一封信直接寄到宣傳主管部門,要求退錢。

這可急壞了洪強。

老慶出主意說:「組織一些學員寫表揚信,寄到有關部門,每人都簽個名。」

牧牧出主意說:「擺幾桌宴席請請新聞出版、工商部門的頭頭腦腦,壓壓邪氣。」

黃秋水說:「咱們又沒出格,怕什麼,幾個神經病人鬧事,翻不起大浪。」

露露說:「怕什麼?!要認真總結經驗。我這個書屋買幾個書號,給你們每人出一部詩集,每次辦班,用車運點書,你們簽名售書。保證人人滿意。那些學員買了你們簽名的書,准樂開了花,參加培訓的人會更多。」

洪強一一認真照辦,果然靈驗,再加上黃秋水在文學界德高望重,打幾個電話,從中疏通,平安無事。

露露催促黃秋水、飛天、雨亭、牧牧、老慶加緊整理自己的作品。黃秋水、飛天、雨亭都出過詩集,飛天出的最多,共有6部,發行經久不衰,盜版蜂擁而上。他們3個人將出版過的詩集稍加整理,便交給露露。只是急壞了牧牧和老慶,他們兩人作品太少,牧牧添了一些已發表的報告文學、人物通訊、隨筆、散文總算湊了12萬字。老慶絞盡腦汁又寫了一些詩,把以前寫的順口溜也搜集進去,才8萬字。露露看了,說:「薄點就薄點吧,出個小窄本兒,也可以。」

露露把5部詩稿湊齊了,託人做了封面、封底,準備在每部書的勒口配作者的照片和簡介。她又犯愁了:原來,如今新聞出版署三令五申,嚴禁買賣書號,協作出版的圖書必須是學術著作。5部詩集需要5個書號,怎麼辦?她找出版界的一些老關係,可是這些人,頭搖得像撥浪鼓兒一樣。

露露打電話找雨亭,雨亭說:「這事好辦,5部詩集搞一個『中國當代天才詩人叢書』,只要一個書號就行了。」

露露為難地說:「一個書號也不好辦。」

還是黃秋水有辦法。他和一家出版社負責人是至交,但這位負責人貪財好色,一是喜歡錢,起碼要5000元審稿費,二是喜歡泡妞。

露露滿口應承,她說:「談判時帶著新穎,酒過三巡,遞上個信封就行了。」

露露找到新穎,請請他在天倫王朝飯店吃西餐自助餐,然後把來意說了,新穎聽了,有些為難。

「我去參加談判可以,但是讓我跟他上床,我可不幹。」新穎儘管靦腆,可是在這個問題上決不含糊。

露露一聽就火了,「知道你是金枝玉葉,誰讓你跟他上床,就是去吃頓飯,在卡拉OK廳唱唱歌,跳跳舞。」

「你請個三陪小姐不行嗎?」

「人家歌廳玩夠了,對那些騷貨不感興趣,他喜歡良家婦女,而且要有品味的。你要不願意,我就去找銀鈴,不過她就是古板點。」

新穎見露露生氣了,於是說:「好,我捨命陪君子,看你和洪強的面子,就是鴻門宴,我也去!」

露露一聽,露出笑臉,說道:「這就對了,不會讓你尷尬的。」

這一席談判真是成功,想不到新穎有張有馳,喝酒喝得盡興,唱歌唱得動情,跳舞跳得瀟洒,那出版社負責人喜上眉稍,滿口答應,最後一抹嘴,將信封掖好,美滋滋打道回府。

露露見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也是十分歡喜,立即差阿毛將5部詩稿找人用電腦列印,然後差阿毛送到出版社交給那負責人。

可是過了六七天,出版社毫無消息。露露打電話給那位負責人黃某,黃某不在辦公室;她又打到出版社總編室,總編室的人說他沒有出差。於是露露打電話呼他,黃某回了電話,電話里他支支吾吾,一會兒說詩稿還有些問題,有的作品質量不行;一會兒又說責任編輯的孩子病了,責任編輯把詩稿帶回家去了。

露露明知他心中有鬼,又不便發作,只得耐心等待。又過了10天,出版社還是沒消息。她沉不住氣了,又呼那位黃某,黃某回電話問道:「新穎小姐最近怎麼樣了?能不能讓她到我家裡來一躺,我家住在方庄城園……」

露露再也忍不住了,壓低噪門道:「我認識反貪局的人。」

對方說:「受賄有罪,行賄也有罪,何況是用美人計勾引國家幹部。更何況兩個人的事,說也說不清楚,千古之謎,燭影齊聲啊!……」

「你……你他媽混蛋!你還是人嗎?!……」露露急得一口痰湧上來,塞住了嗓眼兒,一險些背過氣去。

回到書屋,阿毛見她一臉怒氣,臉色蒼白,關切地問:「誰欺負你了?」

露露也不回答,來到自己房中,往床上一躺,再也不願動彈了。

她深知新穎就是被打死也不會幹那種事。這個黃某真可惡,得寸進尺,還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是新穎打來的。

「書號下來了嗎?」

「還沒有,出版社有三審制,我想很快就會批下來的。」露露不想告訴她真情。

「出版了送了一套,我要好好拜讀,聽說老慶還為我寫了一首長詩。」

露露在看稿時,見過老慶這首詩,雖然語感差一點,也是情真意切,看得露露險些落淚。

打完電話,露露躺在床上發獃。

近來,她一直忙於書屋業務和《中國當代天才詩人叢書》的出版發行,已有5天沒有回家了,她的美國丈夫每晚10時都要和她通一次電話,每次都要通話1小時以上。這個美國鬼子可不像朝鮮戰場和越南戰場上的那些凶神,他是貴族出身,家住芝加哥,很有紳士風度。他的和藹和耐心使人吃驚,漢語也說得很好,還會做沙拉和牛排。他在北京有許多女學生,但露露發現他01互相尊重。每逢聖誕節,湯姆的學生們總會帶來一堆賀卡和一串笑聲。賀卡上總是寫著英文,她們親妮地稱他為「親愛的大鼻子!」,還有的稱他「親愛的紅鼻子大叔」,因為他是紅界頭。湯姆比露露大20多歲,露露也總是戲謔地稱他「湯姆大叔」。湯姆大叔除了打字就是看書,每到晚上總是趴在書房裡的寫字檯上,就像一隻大白熊。

湯姆現在幹什麼呢?露露想。他一定又趴在那昏暗的檯燈下看著厚厚的外文書,或是在電腦桌前熟練地敲著按鍵……

他的旁邊一定放著那個印著鴛鴦圖案的景泰藍磁碟,盤內人著彎彎的黑黑的大菱角,他特別喜歡吃中國的大菱角。冰箱里不知還有沒有羊肉串了,湯姆還特別喜歡吃中國的羊肉串。可惜他不會炸,每次炸羊肉串時,油都要濺到他的衣服上。露露喜歡吃美國的巧克力,湯姆總是從商廈給她買來許多巧克力,當他看到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總是露出愉快的笑容。

他們的小別墅有一間房子,露露完全仿照美國的居室裝修和布置,好讓丈夫住得更舒適一些。湯姆業餘愛好油畫,露露就做他的人體模特,有時她一絲不掛在屋內走來走去,讓他捕捉女人體的線條和感覺。每當畫作完成,湯姆總是把她攬在懷裡。露露想到這裡,竟淌出了眼淚。

書屋這間只有12平方米的小屋,成為露露的臨時棲身之所。一張單人床,一個組合櫃,幾把椅子,一個小寫字檯。壁上是淡藍色噴漆裝飾,吸頂燈呈花瓣形,泛出金黃的光彩,壁上有幅飛天寫的字:讀書破萬卷,下筆如神。

「篤、篤、篤……」有人敲門,是阿毛。

露露熟悉阿毛的氣味、阿毛的聲音。阿毛的喘息是粗重,他喜歡出汗,天生腋臭,卻有一副佛爺心腸。他幹活利落,手腳麻利,別看瘦小,雙手像鉗子一樣,很有力氣。

「有事嗎?阿毛。」她問。

「衛生間收拾好了。」阿毛說。

露露要到衛生間沖個澡,阿毛便把衛生間收拾乾淨。平時書屋的兩個女服務員也使用這衛生間,阿毛生怕委屈了露露,清掃衛生間時多用一了些洗滌劑。

阿毛離去後,露露依舊躺在床上。

錢已付了,書一定要出,可是書號難求。那個出版社的黃某真是貪得無厭,他想佔新穎的便宜,怎麼辦呢?她的眼前又浮現出黃某的嘴臉:五十多歲,過早的禿頂,雙眼擠成一條細縫,一身賊肉,肥得流油。

她記起黃某給他的那個地址。

驀地,她翻身下床。她已下了決心,親自去會一會這個貪得無厭的傢伙,就是火坑,她也要跳!萬事俱備,就差這一哆嗦了。

露露走進衛生間,衛生間狹小,只有幾平方米,馬桶旁邊掛了一個西門子牌電淋浴器,對面有一排掛衣勾,洋灰地被阿毛拖得凈光。露露褪了衣服,扭開開關,溫熱的水柱傾射而下,像細小的瀑布,順著她烏黑的頭髮,沿著身上那些溝溝坎坎淚淚地滑淌而下……

露露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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